病,尤其不受李氏夫人待见,称她是野丫头,见面就皱眉头。
“忙什么呢”如夫人笑着问她。
“跟一个女孩学唱戏文”
“女孩学唱戏文”如夫人吃一大怔,略略思索,连声追问,“那女孩子啥样子多大了在哪儿唱啥戏文”
“比我没大多少,个头也差不多,模样俊哩,一天到晚待在老头子的书房里唱,唱啥戏文不晓得,我一点儿也不欢喜听”
如夫人坐不住了,大眼睛忽闪几下,从床榻上坐起:“雯儿,你这就回去告诉车总管,就说姆妈的伤口完全好了,今日出院,让他安排一下”
倩雯应过,小跑出去。
“这老东西,年纪介大了,这还”如夫人苦笑一下,摇摇头,溜下床寻大夫去了。
如夫人动用总管车康,大动干戈地来了个英雄凯旋,但出场迎接的并不见丁大人,问过仆从,方知大人后晌就与道台袁大人听戏文去了。
听到又是戏文,如夫人伤悲,掩门正哭时,报说丁大人回府。如夫人本欲出去迎接,听说与大人同行的还有那个梨园女孩,顿时火气上冒,黑脸躺到榻上,觉得头疼得厉害,就用一块湿毛巾搭在额头降火。
又候许久,丁大人仍旧没来。如夫人顿觉委屈,泪水涌出,正自伤心,一直候在床头的两只宠狗如飞般蹿出,不一会儿,忙前忙后地拥着丁大人走进。
丁大人一进来就撩拨衣襟审看伤情,见完全好了,方才捉住她的手,坐在榻沿,不无关切地望着她。
如夫人破涕为笑,话中有话地问道:“老爷,好多日没见你了,这在忙啥哩”
“唉,”丁大人长叹一声,“还不是那商会的事体。你回来得正好,老夫正要与你商量呢。”
“老爷请讲。”
“老佛爷恩准老夫奏请,在沪设立商务总会,圣谕已经传递道台,上海各大行帮这也晓谕过了。”
“太好了,”如夫人贺道,“有老佛爷做靠山,老爷就能高枕无忧了。”
“夫人有所不知,高处不胜寒哪”
“哦”
“辛丑之后,老佛爷痛定思痛,决定仿效西夷,推立新政,重工商,练新兵,兴学堂,办警政,裁冗衙,制宪章,表面上风生水起,欣欣向荣,实则是外忧内患愈甚,暗流涌动,险象环生。眼前有老佛爷在,尚能弹压。但老佛爷年事渐高,龙体不支。中国未来,局势堪忧啊”
“老爷”如夫人愕然。
“几年前,”丁大人面现忧容,“中堂大人临终之时,扯住老夫的手由衷慨叹,大清这艘破船,就跟老朽之躯一般无二了。当时老夫不以为然,眼下始信中堂所言哪。南北掣肘,满汉博弈,思潮混乱,官贪吏腐,国库虚空,地方坐大,更有袁氏坐拥天津,根本不以朝廷为念,顾自壮大羽翼,中饱私囊,看来此船真的行不远矣。”
“老爷,要是连老佛爷也靠不住,我们岂不”
“夫人勿忧,”丁大人换过语气,“即使一艘朽船,也不是说沉就沉的。再说,他姓袁的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他以为练好兵就可掌控一切,却不知兵是要吃饷的。我们只要守住银子,把握实业,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老爷这是至理名言,我们得尽快壮大泰记。”
“壮大泰记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却是眼前这个商会。”
“哦”如夫人不解地看着丁大人,“这东西没权没柄,又生不来钱,有啥可重要的”
“夫人有所不知。”丁大人解释道,“上海滩华洋杂处,商帮行会多如牛毛,虽然繁华,却如一盘散沙。我们若是立个总会,就等于在这盘散沙里搅进水门汀cent,水泥,使之结成一个硬块,坚如磐石。上海滩堪称中国钱都,既远离朝廷,又远离袁贼,原本就在我们泰记的掌握之中,倘若再有这块磐石做基”顿住话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如夫人。
如夫人听得大张两口,好半天,方才吁出一气:“还是老爷想得远哪。老爷,既如此说,这个商会真正是个宝哩。”
“是哩。”丁大人点头,“商会一旦立下,就将影响上海未来的商务格局,是以由何人出面张罗,非同小可,迄今尚未定下。刘大人希望老夫定夺,依夫人之见,交由何人筹办为妥”
“老爷可曾问过阿姐夫人”
“问过了。她的意思是由泰记出面,我问过老车,老车提到士杰,你看士杰如何”
如夫人沉思良久,抬头道:“老爷,贱妾以为不妥”
“士杰不妥,何人为好”
“贱妾以为,非士杰不妥,是泰记不妥。”
“哦”
“贱妾以为,张罗商会一事,老爷大可交给四明和广肇”
“讲讲理由。”
如夫人的目光落在榻下的两只宠狗身上:“要让这两个小东西俯首听命,老爷可有办法”
“扔骨头就是。”
如夫人拿出几根骨头,笑道:“请老爷赐赏”
丁大人摸出两块骨头,扔下。二狗欢快地叫一声,各叼一块,蹲一边啃去了。
“老爷叫叫它们,看它们听话不”
丁大人叫道:“春夏,秋冬,过来”
春夏、秋冬抬头看看他,就又埋头啃去了。
丁大人苦笑一声,看向如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