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如此热情,沈今竹舀起一勺白花花的豆腐脑,看着上面飘着一丝火红的辣椒油,瞬间就联想起了茶楼爆炸后,废墟满地,江大人炸的头身分离了,头盖骨被炸飞,脑花流了一地,上头还带着猩红的血丝——和面前的这碗豆腐脑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沈今竹顿时胃口全无,都被人逼得要死遁了,吃什么吃啊,赶紧把正事办完了,重新回魂继续海商事业要紧,她放下碗勺,将庆丰帝拉到草棚后面的煤堆里,将和江大人的对话告诉了庆丰帝。
怀安在庆丰帝心中颇具份量,听说怀安勾结藩国谋反,想要弄死自己扶大皇子上位,挟天子以令诸侯,庆丰帝先是呆若木鸡,而后喃喃说道:“你从双屿岛挖到的证据呢?”
沈今竹指着自己脑袋说道:“全都背下来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不会将证据带在身上的,皇上,怀安狼子野心,您一定要小心——”
正说着话,外头大皇子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打断了沈今竹的话头。庆丰帝急忙从煤堆里跑出来,但见一只野猫在桌子下面伸脖子伸腿,疯狂的抽搐着,嘴里流出鲜血,并且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大皇子跑过去躲在庆丰帝的怀中,指着沈今竹丝毫未动的那碗豆腐脑战战兢兢的说道:“有毒——野猫跳上去舔舐豆腐脑,然后就倒地了!”话音刚落,野猫四脚突然挺直,僵硬不动,已经断气了。
“有刺客!”
突然街头巷尾涌来一群乔装的大内密探,将庆丰帝等人用盾牌团团围住,往不远处的仁寿寺方向而去,另一伙人迅速将目瞪口呆的豆腐脑摊主和食客们制服捆绑,带回去审问,连沈今竹的那碗豆腐脑也被整个端走,留作证据。摊主大叫“冤——”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便被人堵了嘴。
密探对着空中释放了紫红色的烟火,很快就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关闭坊门,半个时辰后,顺天府尹宣布全城戒严,提前关闭城门,店铺关门,所有闲杂人等回家闭门不出,明明是艳阳高照的下午,街头空无一人,好像宵禁一样,只有全副武装的军队和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们结队巡街。九门提督亲自带领军队巡视京城九大城门,陆续有燕山卫等卫所的军队在城外集结,京城内外,皆是一片肃杀之气。
庆丰帝等人在仁寿寺静候消息,仁寿寺是皇家寺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藏身之地,这里各种机关暗道,连里头修行的和尚许多都是大内高手,奉命保护在外头摆摊卖包子的庆丰帝父子,此处暂时是安全的。
大皇子被野猫打挺死的惨状吓得有心理阴影了,觉得自己刚下肚的那碗豆腐脑里有问题,赶紧抱着痰盂狂吐,沈今竹安慰道:“没事的,对方是要弄死我,你的豆腐脑没毒。”
庆丰帝就这么一条根,虽觉得沈今竹说的有道理——怀安是要弄死沈今竹和他,扶大皇子继位,方便操纵朝政,所以大皇子是安全的,但为人父亲到底不放心,命人将大皇子吐出来的东西为了寺庙的野猫野狗,观察其动向,并且给大皇子吃解□□丸。
不一会,一个光头和尚打扮的密探进来说道:“大皇子的食物没毒,沈小姐那晚豆腐脑是马钱子之毒,此毒又名牵机,中毒症状是浑身抽搐,并呈弓角反张之态,死装很是可怖。”
沈今竹连忙说道:“当年金陵城策划绑架我的同谋就是中了马钱子之毒死的,头角呈弓角反张之势,这种药一旦发作,就无药可医了。”
密探点头说道:“的确,我们也检查过了豆腐脑摊,豆腐脑、卤子、香菜、辣椒油、韭花姜、蒜汁、碗筷等都没毒,之前我们对这个集市所有的摊主都查过底细,没有作奸犯科或者来历不明的,可能这个摊主确实冤枉,他从做这碗豆腐脑,到送到沈小姐桌上,被人打断过好几次,可能刺客就在那时乘其不备投的毒。”
差一点点就死成那副惨装了啊,沈今竹至今心有余悸,中马钱子虽然保有全尸,但是惨状也就比炸成碎片稍微好一点点而已。看来管住自己的舌头还能救命呢,要戒一戒嘴馋这个毛病了……
夕阳西下,二月春风似剪刀,在夜间依旧寒冷刺骨,在全城戒严这股肃杀之气的衬托下,这股寒气好像能将人的心脏都冻住——此刻庆丰帝就是这种感觉,怀安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太监、从襁褓婴儿到游戏人间的皇帝,怀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是帮手、是玩伴、贴心贴肺为他服务,要星星不给月亮,永远都想着如何让他开心,就像是自己多出来的一双手,他觉得怀安是永远不可能背叛的人,可是这个人却要置自己于死地——心好疼,好冷。
庆丰帝对沈今竹叹道:“我突然想起了先帝临终前的话,那时他已经垂垂老矣,病入膏肓了,但是握着我的手依然温暖有力,先帝感叹说,人越往上,就越孤单,等我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就高处不胜寒了。但是作为一个君主,要学会享受这种孤独,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注定孤单,除了接受现实,无路可退。”
沈今竹暗道,说的好像这对父子有多么不情愿当皇帝似得,谁不孤单呢,连我这个小小商人都有青鸾舞镜的孤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