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桌上给陈萌萌的七十块钱生活费,还剩下一张五十。还要算少了的,就是家里半坛咸菜。
陈萌萌是穷逼。
这是他初中的新外号,同学们打饭吃肉,他就打碗白米饭,然后放点咸菜吃一个星期。陈萌萌最害怕的就是夏天,冬天的咸菜放得久,夏天放两天就坏了。
于是夏天,陈萌萌会多带十块钱,他吃两天咸菜,剩下都是吃青草。
只是陈萌萌越长越壮,从小就干农活使得他身体很结实。虽然家境不好,可孩子们不顾这个,凭着陈萌萌学习好,女孩们也喜欢他。
是一场祸事。
那天是冬天,陈萌萌穿着新棉袄,被一个同学带着外面的小混混打了一顿。那同学放话要陈萌萌离开一个女孩,可惜的是陈萌萌与那女孩根本不熟。
平白无故挨了顿打,陈萌萌的新棉袄也破了。鉴于那同学打人的时候骂了几十句草你妈,陈萌萌那天把美工刀捅进了同学的大腿。据寝室里同学说的,要不是那孩子躲得快,这美工刀包准是捅进肚子了。
平地一声雷
赔钱,走关系。
哪来的钱哪来的关系
家里把准备给陈萌萌当学费的猪卖了,去同学家里求爷爷告奶奶,那家人才答应不告了。那年陈萌萌初三,有能耐进省重点的他没钱读高中。
陈萌萌是孬种。
陈萌萌是孬种。
陈萌萌是孬种。
当陈萌萌进入社会,这是人们对他的评价。只是陈萌萌自己心里清楚,他打不起架,无论赢还是输。
最严重的一次,他曾经跟外面的小混子闹了矛盾。小混子带来几个同伙,每人手里一把砍刀,说要陈萌萌的命。
人们觉得陈萌萌要遭。
陈萌萌的思想跟别人不一样,他那理科极为发达的大脑已经在计算了。
外套砍破了,损失三十块钱;秋衣刺破了,损失十块钱。没刺到内脏,医药费两千块钱;刺到内脏死了,安葬费几万块钱。
那天陈萌萌下跪了,是他主动跪下的,他也免于一难。孬种这个词,也是在那时候与陈萌萌彻底绑在一块儿了。
不想惹事的陈萌萌在工厂里做了名小工人,他每天把剩下来的钱给父母,自己最奢侈的消费就是买几本教科书自学。人们说陈萌萌有出息,厂长也看陈萌萌顺眼,提拔他当了车间主任。
那天陈萌萌的工资有四千,那是他最巅峰的时候。
他用工资带父母去小餐馆里吃了一顿,陈大山在那天吃了三碗饭,说有油的饭吃着就是香。
二老那天还说要给陈萌萌讨个媳妇,陈萌萌也笑着说自己有能耐了,讨媳妇等过些时候。
只是第二天,车祸来了。
少了一个肾的陈萌萌无法再胜任车间主任的工作,父亲走了,母亲没保住腿。
陈萌萌将夏银花的尸体轻轻地放在了床上,他呆呆地坐在板凳上,看着天空不知道怎么说话。
他是陈萌萌,这辈子一直在跟钱过不去。
夏银花的葬礼很隆重,可谓是山村里有史以来最隆重的葬礼。陈萌萌花钱请了风水师傅,又找了送葬队,敲锣打鼓把夏银花送进了山。他还摆了十几桌,请村里的邻居们过来送葬。
好大的派头。
陈萌萌的存款一干二净,拿不出半毛钱,唯一剩着的,就是他口袋里的十块钱,正好是他回去的路费。
今天李倩倩打来过电话,陈萌萌跟她解释了情况,她说明天和坂野美子来拜拜夏银花。
陈萌萌回到破旧的老屋里,呆呆地躺在木椅上,想着母亲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忽然间,他翻箱倒柜,却从夏银花细心包裹好的布包里拿起孩童时用的毛笔,他第一次在老墙上写字:
“三千八百幻想
执抹苍穹,抵倾世半欢,不过悲凉
刺行三里七,诸佛龙象故起众生牛马,是一临君王相;履旧趾烂,是一临无种乎。
眼高于顶
其颜亦欢,琢腹胆难似登天。破碎虚散,终不得半分情欢荣华
怒也妒也
三百岁攀爬,故四代繁华,东西两地如肥田贫瘠,不可比也。若欲齐天,刁也。”
他放下笔,取出家里不舍得喝的红高粱。他躺在木椅上,一饮而尽,眩晕席卷意识,他躺在木椅上,轻声而唱。
唱的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是这么唱着。
三百岁攀爬,故四代繁华。
他不是四代,他觉得自己正好是第三百岁。
“娘,你等着看”陈萌萌看着墙壁,他喃喃道,“你穷了一辈子,儿子也穷了二十年。二十年众生牛马,故我今日诸佛龙象。今日我是三百岁,明日要你孙子王侯将相。从小谁也看不起我们,等你孙子出生了,我要他看不起所有人”
第三十五章转职任务
李倩倩和坂野美子来到小山村的时候,是我去接的。她们今天穿得很简单,可能是知道这个场景也不能穿得太鲜艳。
我带着她俩来到了我的老屋,见到我家,李倩倩的眼神有些复杂。她轻声道:“阿姨呢”
“下葬了,葬在山里。一会儿吃了饭,我带你们去看看”我开口道,“你们也别嫌弃,这小山村里也没啥餐馆,我自己给你们做一顿吃的吧。”
她们点了点头,我去外面的街道上买了点蔬菜回来,也不是我小气,而是我不会做荤菜。小时候家里穷,没怎么吃过荤的,所以我只会做蔬菜。
中午的时候,两女也没说我做的东西好不好吃,气氛挺沉闷的。我拿了一坛咸菜过来,给她们夹了一点:“我娘亲手做的,吃一点少一点,呵呵。做咸菜的时候,要把菜放在干净的地上,跟个小山坡一样。然后往上面洒几包盐,接着把脚洗干净,站在上面踩。”
李倩倩听得一愣,然后道:“为什么要人站在上面踩”
“这样咸味才能融进去”我说道,“我小的时候也想踩,不过总是不洗脚,被我娘打了一顿。”
两女噗嗤一笑,然后就着咸菜快速地解决了一碗饭。我带着她们去了娘的坟墓,顺带在山脚下买了点香。那开杂货店的老大爷见到了李倩倩二女,他惊讶地对我说道:“萌萌,哪个是你媳妇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想说都不是,李倩倩却比我先开口了。她对着那老大爷笑了一下,然后道:“两个都是。”
老大爷呆若木鸡地站在了原地,我们三人则是爬上了山。娘葬在公墓,我带着她们找到了娘的坟墓,然后道:“是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