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玑小脸发亮,笑吟吟的,若非后面有人跟着,她都想凑过去亲一亲他了。难得的是他的心意,事实上她何尝不知,他政务忙得很,得空出个宫还好,可逮着下雪天还跑去京外寻独开的野生梅花,这就难了。
进了宫,享受了这份独一无二的荣宠,总是要有代价的。他一直十分勤勉,再是喜欢她,真正全身心陪伴她的时候也不多,自她有孕以来,他在凤宸宫待的时间多了不少,可也是带了大把的奏章,时而要跑勤政殿一趟。不过她也善于自娱自乐,只有一条,就是少了许多能闲谈的伙伴,这却是怎么也弥补不了。如今身边围绕的人,无论是太妃还是诰命,为了她的贤名无一不要假意应对,哪里比得上做姑娘时的肆意潇洒。她又觉得自己太过贪心,自己如今的日子,有些人想几辈子也想不来。就比如姑姑,单看这片先帝为她植的梅也知道先帝对她也是极用心的,可她过的日子仿佛走在刀尖上,哪里有沈天玑的安逸?
“这片梅林本是因姑姑而种下的,如今姑姑不在宫里,倒便宜了我。也不知姑姑在栖隐寺过得如何,那里是否有这样好的梅花。”她说着,心下有意想送些夜檀梅去栖隐寺,可……想到沈府和皇上的关系,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男子看她仿佛说错话的模样,笑道:“栖隐寺的地界,梅花可不比宫里少。夜檀梅是每年都送去的,这本是先帝定下的规矩。”言外之意,他并不计较这些。
她双眸看着他,满是感激。他让她感恩的地方太多,她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途经一颗欹出的梅树,枝头一簇红梅尤为艳丽,她伸手想拉下来细瞧,不妨枝头上覆盖的白雪尽数扑落下来,落到她脸上、颈上。她凉得一缩,小脸皱着。男子温热的大掌轻轻拂过她的面颊,残雪落下之后,又低头吻了几口,凉玉一般,泛着淡香。后面跟着的人一一低头。深入园中,四周愈发寂静,待走到白梅林地界时,纳兰徵吩咐周宁福把带来的案几和小榻放下,又摆上墨砚水台并白纸笔毫。
一套工具初一看还没什么,待看见那端石蕉叶白刻芦汀蓉渚鹭鸟砚时,沈天玑睁大了双眼,仔细一瞧,果然是传闻中叶恒先生亲手所制的三大名砚之一,“芦洲雪”。叶先生不仅是画中高手,还颇擅长雕刻,其雕刻作品但求精巧无双,故而流传下来的的极罕见。这砚便是最有名气的了。芦洲雪的雪非冬日冰雪,而是喻汀边芦花纷飞的美妙景象,沈天玑看那雕刻,满眼惊叹。能把这种这种飘飞芦花也能刻得这样入木三分,的确不负叶恒之名。
砚台旁是徽州玉蝉墨并湖州毫笔,也俱是名贵非凡的品系。纳兰徵平时朱批所用笔墨虽然也精细却远不及这一套来得珍贵无双。不过以她对画画的有限了解,她知道画画比不得普通写字,一些名品往往能带来别样的妙处。
她抬眼看他时,他朝案几对面的小榻指了指。她便乖乖坐过去。
他画得很快,低头的神态透着难得的恬淡清雅,完成后坐到她身边递给她看。
薄雪,疏灯,梅影,女子手执灯笼,顾盼流转。这画的是她去岁的模样。
沈天玑不禁看呆了,她见过的名家人物画作不少,这副当属上上品。接着他又画了一幅她现在的形貌,神情添了几分沉敛的韵致,可双眸有半遮半掩的愈发活泼的神采。
“画得真好。”默了许久,诸多赞叹和感动只化作了无力的四个字。她这才发现,他比自己还要更关注自己。
想到自己渣到底的画工,一时惭愧,拉了他手道:“你教我画吧。”
他淡淡一笑,抱着她,像教写字那样手握着她的小手来教。娇软的身子就在怀里,他便时不时低头亲一口,她本是想用心学,最后却被搂住深吻,笔毫以及砚台都翻到雪地上,却是无人管了……
忽然,梅林背后传来异样的声响,男子眸光一利,“谁?”
周边再次恢复宁静,周宁福远远看见,立刻带了人穿过林子查看,不一会儿就听见女子的哭喊:“周公公饶命!周公公饶命!”
人很快押到纳兰徵跟前,沈天玑本欲从他膝上下来,男子却不许。
宫女跪地求饶,沈天玑瞧着这宫女很是眼熟,“你是哪个宫里的?”
她瑟瑟缩缩道:“奴婢……是景选侍的贴身丫头,今日是奉主子命来折些梅花回去,奴婢不知道御驾在此,求皇上饶命!”
周宁福隐隐感觉到皇上投过来的冷光,心道整个园子方才都清理过,这宫女是如何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