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有片段的记忆如潮水般再次涌入他的脑中。
那些被他遗忘,却在南海弃世域中重新看到的画面里,有更多的细节显露了出来。
譬如他躺在那张床上,被更换了一根魔骨的时候,白斗篷魔族除了拿出了那个装着魔骨的盒子之外,手里还有另外一个盒子,而那个盒子里,赫然闪烁着与方才虞绒绒掌心一样的光芒。
又譬如,他幼时恃宠莽撞推开昭渊帝御书房的门时,那张几乎和他一样高的桌子上,也有着这样的光芒。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彼时那位国师的表情骤变。
似乎有很多次,他都与某一片这样的东西擦肩而过,他的记忆随即便被搅碎模糊,隐去了所有这些光泽,直到这一道色彩再一次毫无保留遮挡地,出现在他面前。
“……大师兄?大师兄!”模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傅时画猛地回过神来,却见虞绒绒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边,也不知已经呼唤了他多少声,手上已经有了疗愈法阵的色泽,却到底不敢妄动。
“无碍。”傅时画安抚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幼时的有些记忆被封印过,刚才又想起来了一些。吓到你了,抱歉。”
虞绒绒眼中的忧色与不解更浓,她想问傅时画幼时不是太子吗?而以他彼时带自己闯入宫城国库时的姿态,她本以为他与皇位上那位昭渊帝关系极好,只是囿于身份而天人永隔……可为何这样的关系,他却会被封印记忆?
但虞绒绒到底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散去了方才凝出的阵法,再重新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道:“你回想起来的记忆,是与方才我给你看的东西有关吗?”
“是的。”傅时画颔首,眼中带了笑意,但笑意之下,却是更多的沉沉:“我见过它。而现在,我猜,其中的一片……应当在魔宫。”
虞绒绒猛地睁大眼。
傅时画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手指在发尾打了个圈,扬眉笑道:“看来,我们确实必须要去一趟魔域。当然,也或许……不止一趟。”
……
从傅时画那儿出来时,夜已经比此前更深了,盛夏的夜清凉如水,虞绒绒满怀心事地向着自己的房间而去,却忽有所感,向着山下看去。
密山很高,否则也不会有九百九十九层云梯登小楼的说法。
这样的夜里,便是从山巅向下去看,所见也不过是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汹涌的云,和云下的山林翠树,但虞绒绒却还是默然看了许久。
然后,仿佛确定了什么般,她给自己捏了提神醒脑诀,悄无声息地御笔而起,再向着山下的方向悄然而去。
她身影消失的地方,脏旧衣服的小老头负手而立,轻轻冷哼了一声,显然知道虞绒绒此行是去见谁,且对这个人依然有许多的不满。
“身死魂灭。”耿惊花低声道:“故地又有什么好重游的呢?所有的痕迹都早就被覆盖,人的存在,本就在记忆之中,而不是在亡羊补牢的找寻里,你又在执着什么呢?”
他像是在说给山下的素衣和尚听,却也像是在自嘲什么,却到底没有拦虞绒绒。
山下的人,自然是从北荒跋涉而来的净幽。
她不知那个梦中他做了什么,但这一刻,他到来的时候,她确实有了某种微妙的感知。
云梯之下,是一片密林,常年有无数阵法布置于此,但这样的阵法对于一位洞虚期的道君来说,自然仿若不存在。
他的穿行自然惊动了一些人,但既然耿惊花都没有动,被惊动的其他人自然也重新闭上了眼。
所以净幽得以在密林之中,轻轻划了一个圈。
那个圈并不大,然而落在地上时,却已经让这一片的林木都倏而消失,地面上仿佛是凭空出现了一片并不多大的池塘。
林中池塘,塘水无源,本应是一池死水。
但既然是洞虚期的道君翻手为云覆手雨而凝出的湖,又岂是普通的湖。
湖中的水面澄澈晶莹,月色打下来,倒映出细碎的影子,再映出了湖边的树影婆娑。但若是仔细去看,那竟是与不渡湖相仿的有如胶质般的水面!
净幽俯身,在湖中做了一个拈花的动作。
随着他的动作,这一整片池塘上,倏而有了荷叶比肩,粉白的荷花露出尖尖角,等虞绒绒落地之时,那些荷花便已经盛放。
夜色幽静,面容平静而隐含慈悲的素衣和尚赤脚站在池塘荷叶之上,看起来甚至称得上是恬静。
四周的树梢上,不知何时被他挂了几盏暖橘色的灯,让面前的这一幕更是平添几分无害与素雅。
也与这样的密林……格格不入。
虞绒绒的目光落在了那一池的荷叶上。
许久,她才向着净幽一礼,再问道:“前辈为何在此处布下杀阵?”
净幽再一次俯身,这一次,他的指间多了一朵带着星芒的荷花。
虞绒绒眼瞳微缩:“这是……”
“我自北荒弃世域而来。”净幽平静道:“想来此刻,这世间的四大弃世域都已经彻底破去,只剩其中被遗弃的魔族固守自己生存的族地。”
“菩提宗之人,一身道法系于一串手中珠,师兄的珠串镇压了悲渊海下的恶灵冤魂,我的则洒在了北荒弃世域。一身道法殆尽,如今我已孑然。”他一边说,手下动作不停,将那株过分奇异的荷花载在了荷花池塘看似最不起眼的位置。
但虞绒绒却知道,随着他的动作,这座真正足以诛杀洞虚期道君的无上杀阵,才是真的成了。
净幽静静凝视了作为阵眼的那株荷花片刻,再倏而抬手,重新将那一枝花如此前那般,毫无怜惜地摘了下来!
杀阵收拢,天旋地转般缩小,铺天盖地的杀气被凝入了一只高洁的荷花之中,任凭谁也不会想到,这只花蕊中藏着天道意识碎片的荷花中,还有如此这般的一方杀阵。
池塘尤在,荷叶也依然翠绿,仿佛此前的杀气与阵都是一晃而过的梦,净幽依然站在塘中未动,只轻轻抛起那一只荷花,再屈指一弹。
荷花悬停到了虞绒绒面前。
虞绒绒没有接,依然注视着净幽:“小楼就在眼前,四师伯……”
“近乡情怯,虽不是乡,我也情怯。”净幽笑了笑:“就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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