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画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闪烁,他似乎很是愣了一下,才听到了虞绒绒的话,然后顺手将自己的乾坤袋直接递给了虞绒绒。
乾坤袋算得上是每个人最私密的贴身之物了,傅时画递来的这只乾坤袋有些眼熟,赫然便是虞绒绒入小楼时,给每一位师兄师姐各准备了的那一只。
她下意识去接,手伸到一半,却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去掏别人的乾坤袋。
万一、万一摸到了什么不应该摸的东西了呢!
所以她摇了摇头,道:“我想试试能不能引魔域的灵气入体,大师兄可还有余力再等我两刻钟?”
傅时画收回乾坤袋,颔首道:“当然。”
于是虞绒绒深吸一口气,手中捏了法诀,引气入体,合眼入定。
从来到魔域开始到现在,她一刻都未闭过眼,一路走走停停,这是第一次能这样安心地闭上眼。
魔域中并非没有道元流转。
这样一路穿梭在魔域中的过程里,许多时候,虞绒绒甚至觉得魔域中某些地方的道元,比修真域还要更加充沛。
只是这样的充沛不过暂时,因为魔族的修炼之法,终究是将道元灵气纳入自己的体内,形成某种独占,而非借于天地,再归于天地。换句话说,如果修真域的修行是一场人头攒动的竞速之争,却也到底大路宽宽,十八般武艺,自可各行一方。
但在魔域之中,每一个魔族之间,都天然有着竞争关系,这也是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同室操戈的原因。
有道元丝丝缕缕地进入虞绒绒周身,渊兮并未出鞘,就这样在稍远的地方连着剑鞘一并入地,无声地张开了一片剑域。
傅时画的目光在虞绒绒脸上落了片刻,再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带,勾了勾唇角,似是想要抬手摸摸虞绒绒垂落的发梢,却到底像是怕打扰到她般,在半空顿了片刻,收回了手。
然后,他起身走到了稍远的地方,侧身抬手,掀起了自己左臂的衣袖。
他的左臂上,竟有一片血肉模糊、堪称狼藉的伤口,几可见骨。
显然,在此前无数次与魔族黑影的交锋中,傅时画虽然看起来气定神闲,却也到底负了伤。但他这一路都什么都没说,甚至还撑着与虞绒绒谈笑了这许久,如果不是虞绒绒要入定片刻,恐怕他能强撑到入悲渊海,再回修真域。
而他才刚破境,境界尚未稳固,道元更是消耗得如此剧烈,却还是为虞绒绒撑开了一片剑域,只为她不被打扰。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几分,就要抬手去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摸摸看还有什么伤药。
却已经有一只手将什么递进了他的掌心。
傅时画愣了愣,回头去看。
却见方才还在入定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他手臂的伤口上,再慢慢上移,落在了他的脸上。
第125章
四目相对。
这是傅时画第一次见到虞绒绒这么严肃地看着他,他甚至有了一瞬间的心虚。
但大师兄到底是大师兄,他飞快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十分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虞绒绒手里的丹药,闻也不闻,就这么碾碎直接洒在了伤口上,再掐了个疗愈诀虚虚地罩在上面,嘴上还不忘轻松道:“怎么这么快就从入定里醒来了?是这里的道元格外充沛吗?”
“那是吃的丹丸。”虞绒绒根本不回答他,只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再重新递了什么过去。
傅时画:“……”
既然上次是吃的,那么这次总是洒的了,傅时画笃定地再次碾碎,洒了上去。
便听虞绒绒幽幽道:“还是吃的。”
傅时画看着自己的伤口:“……?”
虞绒绒重新看着他:“你都不问也不闻一下是什么吗?”
傅时画才要回答,虞绒绒却已经继续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心虚?”
傅时画:“……”
他不是他没有,他明明表情已经非常自然且理直气壮了,怎么会被看出心虚呢?
虞绒绒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么请问,大师兄为什么会心虚呢?是不是因为明明受了伤,却不告诉我,结果还是被我发现了呢?”
傅时画被虞绒绒的这一串反问弄得有些难得的手足无措。
他这个人,精贵的时候,事事都讲究,但在许多其他事情上面,却其实并不在意,比如这样的伤,虽然确实还挺疼,但他实在受过太多伤,所以他不告诉虞绒绒,固然有不想让她担心的原因在里面,但说到底,受伤在他眼中,本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不是不疼,也不是他天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年纪更小一点的时候,他也难免会因为受伤时的剧痛而红了眼眶。可是每一次受伤的时候,他都只有一人一剑。
但既然孑然一人,便是放声大哭,除了浪费力气,哑了嗓子之外,毫无作用,那样的声音还有可能引来更多的魔兽。
既然痛也无人觉,哭也无人听,所以慢慢的,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忍耐,学会了以满不在乎的姿态去面对一切伤口。
如此一来,忍得久了,也就真的不会感到疼了。
他学会了这么多,却唯独没学会要怎样去面对这样的在意。
所以他习惯性地扬起了散漫的笑容,抬眼才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虞绒绒竟然红了眼眶。
傅时画的心底重重一跳。
他有些怔忡地看着虞绒绒,心底慢慢有了某种被奇特的柔软和酸涩包围的感觉。
这一刻,他竟然觉得伤口处的痛微微一跳,好似在时隔了这么多年后,过于后知后觉地告诉他,他……也是可以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