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仔细看,二少主,不要太严肃,要微笑,你要熟悉这样的场景。因为……这本就是我们魔宫控制和统治整片魔域的根本方式之一。”
某一个瞬间,虞绒绒只觉得,宗狄记忆中的场景,与自己面前的一幕重合在了一起。
正如那名长老的话中所说,黑斗篷魔使始终冷漠到冷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甚至还有其中一位魔使抬起手,打了个哈欠,似是早已见惯了面前这一幕,甚至觉得太过无聊。
厮打总有尽头,最后两名畸变魔族几乎是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倒下的。
——其中一名一把拽掉了另一名魔族的头颅,但同时也已经被对方捏碎了心脏。
倒地声重重响起。
满目尸块,当然还有畸变魔族还未彻底咽气,几名黑斗篷使者却完全无视了他们还稍微起伏的胸膛,径直踩过满地血渍,走到了在这一场过度冷酷的杀戮中,活到了最后的寥寥几名没有被影响到失控的魔族面前。
“就你们了,跟我们走吧。”
那几名魔族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显然也被面前的这一幕多多少少吓到,然而下一刻,被“选中”之人,竟然就如梦般落在了他们头上!
几人谨记着之前的教训,便是再激动,也死死压住情绪,就这样跟在几名黑斗篷人身后,在所有小镇魔族们复杂却更多是艳羡的目光中,一路向外走去。
“尊使大人,我们、我们是不是拥有了‘被救’的资格?”其中一名魔族小心翼翼问道。
“当然。”一位黑斗篷魔使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他稍微抬高声音,显然不仅仅是在说给这个魔族听,更是说给整个镇子的其他魔族:“魔君陛下不会遗忘任何一名魔族,所有魔族都是他的子民,他像爱自己的儿女一样爱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魔族,所有人都会被救,所有人都会拥有完美‘化形’的机会!”
他的声音高昂而充满了感染力,满镇的人都在他的声音中,屈膝跪在了地上,再深深地俯首拜了下去,口中不住吟诵道。
“褪去凡躯,成魔成神,苍茫大地,唯魔永生。”
所有这些吟诵逐渐连成一片,成了盘桓在这片天际之下唯一盛大的声音。
虞绒绒到底已经是真正的大阵师了,她天然便会对空气中一些“气”的流转十分敏感。所以她下意识看向了半空之中,感受到了某种气息的更盛。
那些气遥遥向着魔宫的方向而去,再在半路与其他的气汇合,隐约汇聚成了很庞大、很粗壮的一束。
便是无法真正用双眼看清,虞绒绒也已经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是某种纯然甚至狂热的信仰之力,对统治之地的加持。
又或者说,气运,和民心。
这一幕依然与宗狄的记忆重合。
千百年来,魔宫无疑都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在统治所有的魔族,让对方处于自己的绝对统治之下,且毫无叛逃反抗之心。
“只有魔宫,才能让濒临失控的魔族醒过来,并且拥有‘化形’的可能性,看到那些黑斗篷的魔使了吗?他们原本也是这些险些失控的魔族中的一员,是魔君陛下亲自为他们完成了‘化形’仪式,他们才能继续以‘自己’的样子活着。”那位魔族长老对宗狄所说的话,在虞绒绒脑中回响:“记住,活着,才是任何一个种族最崇高,最原始,也最无可动摇的信仰。只要抓住了这个需求,这个种族,就是你的。”
虽然很多事情确实都已经和宗狄的记忆有所对应,但虞绒绒还是几个起落,小心地坠行在了黑斗篷魔使身后,想要再多看看。
这里的黑斗篷魔使的境界确实不太高,周身的气息相比大约就是人类修士筑基期的样子,或许自己可以御空而行,却绝无可能再带这么几个人,所以他们用的是某种外形肖似马的魔兽所拉的交通工具,颇像是灵马马车。
“请问尊使大人,我们这是……要去魔宫吗?”
黑斗篷魔使冷笑一声:“想得美,竟然还想一步登天吗?先去依岱区。”
长鞭一抖,重重击落在了魔兽身上,下一刻,马车呼啸而出,向前疾驰而去!
虞绒绒却没有立刻跟上去,她像是被灵车的联想唤醒了什么记忆,若有所思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叠银票,心道剑舟用久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以钱开道过了,只是不知道修真域的银票是否能在魔域通行。
杀了这一路过来,都没有片刻喘息,但她也确实要赶路,所以……不如试试看。
“财可开路,请借一道。”虞绒绒顿了顿,继续道:“我留买路钱,请往——依岱区!”
魔域将整片疆域划分为了不同的区块,而依岱区便是距离她此刻的位置最近的下一片区域。
她话音落时,整个人已经御笔而起,顺着银票被点燃时,风起的方向而去。
等到视线再清晰的时候,她竟然真的已经站在了依岱区标志性的赤土上!
居然真的能用!
原来钱财才是真正的通天地、畅行无阻之物呢!
虞绒绒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直接挥银票买路去魔宫完事儿。
但还不等她松了一口气,再去乾坤袋里翻银票,她突然后知后觉地跳了起来:“嘶——好烫!怎么这么烫”
她低呼了一声,垂眸看向脚下,却见自己落脚的地方,有火色自两侧翻卷而出,而且,她脚踩的怎么好似并非真正的赤土,而是什么奇特的,有些嶙峋凸起的……平面。
又或者说,也不能算是平面,而是某种带着起伏的弧度。
……等等,起伏?是她在起伏,还是自己脚踩的地面在动?
虞绒绒身形微晃,愕然低头,这才发现,起伏的,竟然是自己脚下的地面!
再然后,她目光延伸到了自己所落的地面尽头,看到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露出了两个过分明亮奇特的东西。
仿佛某种醒来。
虞绒绒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她慢慢蹲下身来,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因为那两个过分明亮的,是一双金色的、巨大的眼睛。
她的脚下再次有了起伏,如此仔细感受,这样的缓慢起伏,正像是……悠长的呼吸。
她有些僵硬却足够轻缓地环顾四周,然后,她觉得,她可能知道自己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