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姨父颤巍巍手捧的那块镇宅古玉,他只是轻飘飘笑道:“听说人血养出来的玉,才算得上是稀世极品。”
原来,竟是真的。
“人血养出来的玉,果真好看。”
虞灵犀竟还有心情开玩笑,抬指轻轻抚了抚他眼尾飞溅的血渍。
手太抖了,红豆大小的一抹血迹,她越擦越脏。
她索性放弃了,将额头抵在宁殷的肩上,轻促问,“卫七,我会不会死?”
宁殷半垂的眼睫动了动,而后抬眼。
逆着粼粼的波光,他冷淡的唇染着深紫的血色,眼睛也如同这块玉一样,黑冷幽沉,透着诡谲的暗红。
虞灵犀已经没力气,去看他眼中翻涌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了。
麻痹顺着手臂蔓延,侵扰她的神智。
“宁殷,我从未向你要过什么……”
晚风轻拂,她眼睫颤了颤,像是渴睡至极般,柔声断续道,“我要是死了,能否别将我……藏在密室,我怕黑。”
“嘘,噤声。”宁殷蓦地伸指按在她的唇上。
他唇瓣贴着她的耳廓,执拗而轻柔:“小姐不会死,没人能让你死。”
虞灵犀不喜血腥,他许久不曾杀过人了。
但是……
“闭眼。”
宁殷抬手覆在虞灵犀眼上,轻缓道,“我去把路清干净。”
虞灵犀羽毛般的眼睫在他掌心轻轻撩刮,而后乖乖颔首:“好。”
宁殷将她湿透的鬓发撩至耳后,起身,朝桥上的刀光剑影走去。
虞灵犀悄悄打开了眼,模糊的视线中,只见刺客的尸首像开花的饺子般一具接着一具掉下桥头,栽入水中。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
宁殷这样的人,越是失控,面上反而越是平静。
他将那名藏着带毒臂弩的刺客留到了最后,垂地的剑尖抬起,指向对方惊恐的鼻尖。
“哪只手伤的她?左臂?”
刺客欲跑,却觉左臂一凉。
他睁大眼,看到自己的手臂连同弓弩一起飞翔半空,在残阳下划出一道带血的弧度。
宁殷缓步向前,将人钉在脚下,剑尖右移:“还是,右臂?”
惨叫响彻桥头,继而左腿、右腿……
那血色的花溅在宁殷冷白的俊颜上,盛开在他漆黑的眸底,绮丽而又疯狂。
头一次,他杀人并无愉悦快感,只为迁怒。
而心底怒意,是来源于险些失去虞灵犀的恐慌。
他曾觉得死亡是这个世上最不值一提的事,即便是舍不得的东西,死了之后冻起来,似乎也和活着没差。
可当虞灵犀问出那句“我会不会死”时,他这个坏得没心没肺的人,却笨拙到只能用沉默掩饰恐慌。
她的眼睛澄澈美丽,声音轻软而又坚定,笑起来时仿若头发丝都在发光……
若是死去,这些都没了。
星辰陨落,不过是一团焦黑废石。只有活在夜空,才能散发光芒。
宁殷将卷刃的剑刺入那具早没了动静的破烂尸身,勾唇笑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虞灵犀是不一样的。
就算所有人都死了、化成灰烬,她也得永远骄傲明媚地活着。
不到半盏茶,桥上就剩青霄还站着了。
宁殷转过俊美的脸看他,逆着光的眸子染着鲜血的红。
饶是这个久经战场的忠诚侍卫,也不禁被眼前的杀意压得后退半步,咽了咽嗓子道:“卫七,你……”
青霄眼前一黑,扑倒在地昏死过去。
夕阳收拢最后一缕余晖,黑暗自西北方侵袭。
虞焕臣带着亲卫赶到永宁桥上,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满地鏖战后的残骸兀立,永宁渠水荡漾,泡着的尸身下晕开比残阳更浓的胭脂色。
而满街满桥,没有一个活物站立。
那名叫卫七的少年抱着自己昏迷受伤的幺妹稳步而来,风撩过他齐整的暗色衣角,仿佛跨过的不是尸山血海,而是一片美丽的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