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缺钱,不缺房子,更不缺身份地位。
我缺的是自由。
我只想和江铖划清界限,两不相干。
接着我把已经作废的合约扔到一边,拿出和洪正信吃完烧烤后去事务所拟定出来的离婚协议书,端端正正放在了江铖面前,然后用指尖,点了点下方签名处:
“那现在就按我定的来,所有财产对半,包括私人投资。清算我会联系专人过来负责,总之你忙你的,反正你也不在乎钱,这件事我来搞就行。”
“江铖,签字吧。”
可江铖没有动。
他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烦透了他这样不说话又不动弹的样子,拿过他桌上的笔塞他手里,然后逼着他握住,笔尖抵在了签名处。
笔尖落在签名栏处的横杠上方,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小墨点,力道不大,落下的痕迹也很浅,可江铖却如同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一般,整个人猛然起身向后退去。
也不知道为何,就这么一个动作,就仿佛耗掉了江铖所有的力气,让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止不住地急促呼吸,胸膛起伏不定。
他用力地捏着笔,以至于右手指节都开始泛白。
我却无心关注他的情绪,只是嘲讽道:“怎么,突然发现自己连字都不会写了吗?”
江铖又不说话。
我很不喜欢威胁别人,因为我这个人说到做到:“如果你还想着你的夏恬箐,你就最好把字签了。我先申明,我现在对你的耐心已经快到极限了,如果你今天要是不签这个字,我不敢保证我会对她做……”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铖打断了。
“如果——”
他说了两个字,又顿住:“如果,以后我和夏恬箐再没有任何关联……”
他措辞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个稍微,不那么折损他骄傲的问法,用力挺直脊背,道:
“你也一定要离婚吗?”
第30章
我发誓,这是我活了近三十年,听到最让我震惊的一句话。
大概是因为父母都靠不住,我和江铖都算早慧的那一类,住过最脏最差的地方,也过过最烂的日子,所以我这辈子会变成什么样我觉得都可能。
比如少年时代被迫天天打架,甚至已经想过,万一哪天真失手打死了人,或者被人打死,要么就蹲牢房,要么就眼睛一闭去见阎王。
总之,是混乱发臭的一辈子。
但又因为我和江铖够狠,我们硬生生把那些东西扛了过去,把我们自己从沼泽地里拔了出来,穿上了光鲜亮丽的外壳,变成了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而这一路上,依誮遇到过很多让别人的震惊的事。
比如我从初中的全校倒数复习一个月中考考进了全省前百,比如江铖突然爱上夏恬箐,比如我们两个野路子出家创业竟然成功了,再比如我们在集团最危险的时候上市,还稳住了局面……桩桩件件,哪件不让人震惊。
可我自己不震惊。
我有时候有种,我并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不真切感,唯一让我感到真实的,是我骨骼一点点长开,容貌一点点成熟,身体一点点发育的日子里,那在我身边安睡的江铖。
这一切好像如梦似幻,又理所应当。
但只有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想过。
我当然是知道江铖需要我,也幻想过江铖爱我的。但我唯一一个不敢做的梦,是有一天我要走,我如此执意地要走,江铖竟然真的会开口留我。
我不敢做这个梦,一是因为我不敢想,有天我离开江铖,江铖一个人怎么办;二是因为我太清楚我和江铖能相互缠绕这么久,这里有多少力气,都是我一个人花的。
我以为我和江铖走到我执意要离开的这一步,他为了夏恬箐低下头说出“先不离婚了”这种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却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刻,会出于他自己的意愿留我。
甚至说得出“如果他和夏恬箐再没有任何关联。”
他甚至叫的是夏恬箐,而不是什么恶心吧啦的甜甜。
他为了一个夏恬箐,打碎了我的骨头抽干了我的血,把我当成一个予取予求的人偶,现在却说得出这句话。
而就在两分钟前我问他爱不爱我,他如此笃定,亲口和我说“这个问题没意思”,可他却在我要走的时候,放下他从不肯放下的头颅,维持着最后一点骄傲让我别走。
他不爱我,他只是依赖我。
这太好笑了,我根本克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我笑得直不起腰,肚子里有过生命的那个地方随着我的大笑疯狂抽搐起来,我捂着肚子跪坐在地上,另一只手用力撑在地上,才让我自己没有趴下去。
江铖被我吓到了,上前走了一步又停住:“庄闻,你什么意思!”
他大概很羞愧,对于他难得的低头,却换来我疯狂大笑的这个结果。
因为这一点也不正常,不是他想要的。
“我什么意思。”我笑够了,抬起头看他,扶着旁边的桌子慢慢站起来:“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呢?”
他偏开头不看我,眼神却始终不知该落在何处:“你只需要回答我……”
“我凭什么回答你?”我打断他的话,靠在墙上,慢悠悠道:“我的话说得这么清楚了,是你自己听不懂,还要我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