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声音低沉,是从身下趴着的那人身边传来的,是落千山在念,更是那腰刀在念。
念完之后,落千山抬起头来,双目圆睁,口中怒喝一声:“死!”
一道雪亮的光芒,从落千山的怀中飞出,直射非间子的面门。
村正,腰刀村正。
只能出鞘一次的村正。
一刀即出,阎王索命!
死!
那一刻,正在青石前讲课的子柏风身体突然一颤,回头看去。
那一刻,府君猛然抬起头来。
那一刻,先生眉头皱起。
那一刻,鸟鼠山上正在布阵的老道手一松,一颗玉石掉落尘埃。
那一刻——
天地之间,响起了一声炸雷。
是一个大大的死。
死!
但是,非间子没死。
飞剑回援已然不及,但是非间子却没有被杀死。
在腰刀村正飞临面门的刹那,非间子铁口钢牙,一口咬住了刀尖!
他乃是鸟鼠观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是师父和师兄寄予厚望,认为能够振兴鸟鼠观的人物,乃是三十年便已经登堂入室的修道者,他不可能这样死,也不会这样死!
心若铁石,他心不死,人就不死!
入口一股甜腥味,非间子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毒!”
一般的毒,譬如砒霜,非间子根本就不惧。
但是这不是一般的毒,乃是山中最毒的竹叶青,被养妖诀诸般淬炼,所吐出的剧毒。
毒虯相视振金环,狻猊猰貐吐馋涎。
用毛笔蘸取青蛇之毒,一遍遍书写在刀刃之上,千遍,万遍,直到这刀几乎无法承受。
这是一把腰刀,但更是一把妖刀!
腰刀村正,妖刀村正!
它出现,就是为了杀人的,是子柏风毕生的恶意与信念所凝结。
谁说,秀才不能杀人?
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
咬住了刀锋,非间子已经倾尽全力,但是他不可能毫无伤。
刀锋轰然破碎,而后他的口中一痛,一麻,然后麻痹感瞬间蔓延开来。
他知道,自己中毒了,这毒性之猛烈,出了想象。
他立刻伸手入怀,取出了师兄配制的灵丹,拔开瓶塞,一口全部吞下。
一粒即可解百毒的灵丹,师兄曾经叮嘱,不到关键时刻不得使用,整瓶吞下之后,竟然仅仅能够压制这毒性片刻,但是这片刻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他杀死眼前的人。
伸手一引,飞剑从落千山的肩头拔出,然后又向前一指,飞剑飞射而出。
你让我死,我也让你死!
我不死,你死!
落千山想要躲开,却已经动不了了。
他失血过多,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再坚强的意志,也无法对抗身体的虚弱,他此时还能醒着,已经是奇迹。
死了便死了吧……只可惜,不能看着非间子死。
但是他能看到非间子的面色。
他的面色铁青紫,已经开始浮肿,他的手伸出来,但手却一直在抖。
他也已经不行了。
可惜我看不到了。
落千山坦然地迎接飞剑,就像是老官,小亲兵,像其他的兄弟们一般。
谢谢你,柏风。
我已经死得其所了。
但是,他也没死。
就在飞剑临身的刹那,他听到了一声破裂声。
破裂声从怀中响起,子柏风最终给他的那个信封封口的火漆破裂了。
平平展展的信封,好像在其中藏了整个世界,在挣断火漆的同时,就猛然爆炸开来,一道光芒从中射出。
光芒盘绕在落千山的面前,化作了漫天的龙。
是的,龙。
大的小的,黑的白的,黄的绿的,红的紫的。
各色各样的龙,大大小小的龙。
不是真正的龙,而是龙字。
用各种颜料,各种笔墨,各种字体写成的龙字。
刹那间,飞剑已经射入了这些龙字之中。
顿时,就像是激活了什么,那些龙字瞬间活了过来,抽横挪竖,就像是在伸展筋骨。然后猛然向前扑出,一个个蜿蜒着,涌向了那飞剑。
此时此刻,谁还敢说那是字,那就是龙!
大的小的,黑的白的,黄的绿的,红的紫的!
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