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桩事,史太君自认对史鼐是恩重如山,由不得他不为自己卖命。可没想到这才使他第一件事,便如此的不中用不说,还敢对她说些忘恩负义的话。这不是个白眼狼,又是什么?
不过,这会儿她也没工夫去对付史鼐,史太君担心的是史鼐方才透的消息——她被那孽障给告了,还告到了御前!
那桩逼死人命的买卖又已经过了十几年,今日若不是有人提,她都要忘了这桩事。当年她是派赖家去办的事,谁知他们竟敢留下后手。现在,这后手落到了贾赦手里,竟然还不知何时呈到了御前。
史太君想到这儿便打个寒颤,圣上若是怪罪下来,可该怎么办?
母子两个正面面相觑的时候,又有小丫鬟惊慌失措地飞跑过来,“老太太,不好了,王家太太她……她闯进来了。”
‘闯’进来?史太君闻言一愣,与贾政对视一眼,不知这王子腾夫人发什么疯。不过两人都想到史鼐临走之言,心中俱是一凛。说不得,这王家的是来算账的?
“碧玺,你且去迎王家太太进来。政儿,你快去将你媳妇带来,她们原是姑嫂,有什么话也好说清。”两人领命,赶紧去了。
王子腾夫人娘家姓李,亦是出身世家大族,是一四十上下的端庄贵妇。不过此时她并未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反而是气势汹汹地进了荣庆堂上房。
见了史太君亦没有往日的热情奉承,只草草行了一礼,便道:“老太太,今日天色已晚,本不该这个时候打扰贵府的。不过,我家老爷说了,这事必要跟您说清楚,免得日后您埋怨我们这昨晚辈的不尽心。”
“您托付的事也没办成,我家老爷已经在家闭门思过,这半年都不出门了。另外,老爷让我问问您,这儿媳妇是怎么调.教的?怎么在我们家好好儿的姑娘,到了您府上就变成了个放印子钱,逼死人命,包揽诉讼的毒妇了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家是推得一干二净。
“若是您早说一声,这样的姑娘我们王家早领回去打死了,都用不着您发话。您倒好,一声儿不吭的,直接就闹到了御前,还撺掇着我家老爷去伸头出面的。现在可好,皇上还当我们王家女都是这等货色,日后这京城哪还有王家女立足之地?!”
说到此处,李夫人眼泪儿都下来了。光她自己有两个女儿,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正是相看人家的时候。原还想送进宫一个呢,这回连京城恐怕都留不得了。
“罢了,往后咱们两家还是少来往,你们这样的国公门第,我们高攀不起啊。”李夫人噼里啪啦一通说完,她也不管史太君有何话,也是一甩袖子就要走人。
等她一转身,便瞧见王夫人倚在门边,一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李夫人可不觉得她可怜,路过她身边时也不停留,反狠狠地啐了她一口。
史太君心里那个气啊!她堂堂的国公府人、一品诰命,先后被两个晚辈毫不留情面地顶撞,这是何等的耻辱。尤其是这个王李氏,语速实在太快,让她根本连打断的机会都没有。等她反应过来之后,人家都已经走没影儿了。
又惊又怕又气,史太君捂住心口,艰难地喘息着,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终于人事不知了。这回她终于不用装病了!
王夫人其实来得挺早,至少将她嫂子的话听了大半,尤其是那骂她“毒妇”的话。不过让她浑身瘫软的并非这个,而是她的事竟然被圣上知道了?!
一定是贾赦干的!她就知道贾赦拿住周瑞两口子要坏事,却没想到他竟然丝毫不顾国公府的体面声誉,竟然全捅到了圣上跟前。他这个蠢货,难道就不怕担责任么?要知道,他贾赦才是荣国府名义上的主人啊!
现在她该怎么办?想来自诩智珠在握的王夫人没了主意,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丈夫是个靠不住的,儿女的年纪还太小,老东西恐怕恨不得吃了她,至于娘家……看她那恶嫂子的样儿,是恨不能跟她断绝关系啊。
贾政愣怔地站在王夫人身后,今天晚上处理的信息量太大,政二老爷正处在当机中。脑海里一直回荡的就是:放印子钱、逼死人命、包揽诉讼、毒妇等字眼儿。
刚刚史鼐才说,他娘逼死过人命;转过头来,他大舅嫂就告诉他,他媳妇也逼死过人命,更甚者还敢包揽诉讼。自诩端方正直、谦恭厚道的政二老爷,觉得他的世界崩塌了。
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他认为是温和慈祥、心地善良,一个他觉得是笃信佛道、温柔厚道,都是再好不过的女人了。却没想到,这哪是什么好女人,这都是毒蛇啊!
跟这样的两个女人相处了几十年,尤其是跟王氏同船共枕十几年,政二老爷觉得自己纯洁的身心都被这恶妇污染了,这样的认知让他痛苦不堪。
贾政正在经历复杂而痛苦的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