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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晦的衣衫,是世峰入冬新制的玄青长袍,简风个头虽不矮,但不如他们壮实,他的衣袍齐晦上不了身。世峰派亲信把自己的衣衫送来时,还问是否需要为湘湘准备,他似乎很在意湘湘今晚在晚宴上的亮相,对于新君,对于那位静太妃,对于自家妹子,都十分重要。
“你不是说,他们随便收留了一个宫女吗?”庞峻转身看向自己的儿子,冷幽幽一句话,世峰屏息无语,只管看着走进来的齐晦夫妻俩,而他感觉到妹妹拽着自己的胳膊,就快把他的袖子扯烂了。
湘湘从未穿过如此繁复厚重的衣衫,从前一身棉袄就能过冬,总觉得官家的夫人小姐穿得单薄,原来这层层叠叠穿上身,上好的蚕丝锦缎,往来又有车马接送,果然是不怕冷的。此刻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雪白的狐裘,是简夫人后来派人送到沈嫣屋子里,让湘湘用来遮挡脖子上的伤痕,她之前细细打量湘湘时,看到了她脖子上的血瘀。
这会儿简夫人随夫君和儿子坐在席中,看着光芒四射的湘湘款款步入大殿,欣慰地与夫君道:“这孩子果然不平凡,真希望我们风儿,也能遇见这样好的女子。”
齐晦与湘湘并肩行至御座之下,他们各自都穿着从别处得来的衣裳,连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礼服都没有,可是从殿门至御前,短短十几步路,已叫在座之人看得目瞪口呆。传说中疯傻的二皇子,竟是如此样貌堂堂丰神俊伟,而他身边的妻子,不知是哪一家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举手投足贵气天成,哪里会知道,湘湘今天才刚刚学会,如何在御前行大礼。
曳地长裙没有绊倒湘湘,她稳稳地随齐晦向新君行礼,而皇帝本打好了腹稿,要如何在群臣面前应对弟弟,此刻却被齐晦身边仿佛从天而降的湘湘所惊呆,齐晦夫妻俩已伏地行礼,他还僵在龙椅之上,边上太监不得不提醒:“皇上,朔亲王还跪着呢。”
皇帝猛然清醒,从御座起身,亲自走下阶梯搀扶齐晦,眨眼功夫面上已是感慨万千,悲然道:“二弟,这些年,你受苦了。”
齐晦漠然颔首,侧过身将湘湘搀扶起,而皇帝不能对突然出现的弟媳表示惊讶,他可是告知天下,说十几年来都是他暗中照顾着弟弟,那弟弟娶妻成亲,他怎么能不知道,硬是按捺住满腹疑惑和愤怒,勉强堆笑装作熟悉的模样,与湘湘颔首示意。
湘湘从未和太子打过交道,御花园初见时,她还是顶着粗黑眉毛的丑女,再见面就是冷宫里丽妃施虐的时候,她忍着剧痛瞪着眼前所有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太子若喜欢上那时候的她,也实在是太奇怪。她欠身行礼,什么话也没说,寸步不离地跟在齐晦身后。
待内侍太监将他们引领入席,湘湘不经意地抬头,恰好看到坐在皇帝下手的宋静姝。她如今的穿着虽不如从前那般艳丽,可金银珠翠环绕,真真富贵逼人,湘湘进宫前已经知道静姝成了太妃,且是个将辅佐年轻皇后,手握实权的太妃。世人谣传太妃与皇帝关系暧昧,而静姝一个舞娘出身,连字都识不了几个的人,又要如何掌管皇家后宫?
可这明摆着的事,新君似乎毫不在意,他堂堂正正地供养先帝遗孀,合情合理。这一点放纵不羁,他像极了已故的先帝。
初夏的深夜,她们还在简陋的通铺上憧憬着将来,那时候仅仅渴望能早些离开皇宫,只是过了一个秋天,初雪后的夜晚,她们却在明德殿的大殿上遥遥相望。
如今,一个是已然寡居的先帝太妃,而另一个,则是风华正茂的亲王王妃,静姝记得太监刚刚来禀告时,就是说的朔亲王妃。丽妃施虐后的日子里,自己过得如何,随便拉一个太监宫女就能问清楚,可静姝却完全不知道湘湘这段日子做了什么。
坐下忽然有人问:“今日皇上登基大典,怎么不见朔亲王,缺席登基大典,实在有藐视新君的嫌疑,朔亲王多年不再朝堂皇室行走,难不成不懂朝廷的规矩?”
发问刁难的,是皇族旧贵,到底是为了拥戴新君,还是看不惯眼前所有的事,这话终究是让齐晦难堪的,他仿佛是个被捡回来的野孩子,就算再华丽的衣衫气质,也掩盖不了他从未受过任何皇家教育的事实。
齐晦本有话应对,不料皇帝却说:“我朝推崇孝道,百善孝为先,比起朕的登基大典,贤妃娘娘二十年含辛茹苦抚养二弟,二弟理当以贤妃身后事为重。是朕恩准朔亲王先行料理贤妃后事,并满足贤妃生前所愿,将她葬回慕家园陵,爱卿可有异议?”
殿内一片静默,齐晦未动声色,所有的好话都让皇帝说去了,他从坐上龙椅的那一刻起,就要做个和先帝完全不同的仁君。可他又如此地自相矛盾,先帝尚未入土,就为自己举行隆重的登基大典和婚礼,他到底希望世人,如何看待他?
皇帝更道:“朕与二弟手足情深,以后将共同撑起父皇留下的江山,朕不希望看到有人对朔亲王不敬,对朕的胞弟不敬,就是藐视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