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事情的起点是单在日本列岛上,就有远超过五、六万枚核子武器的威胁其中两发失踪了,妳能用只是两发就交代过去吗」
此时花猫起身,翻转比狮子大两号的躯体,露出剑齿虎一般的长牙打呵欠,看来对我毫无兴趣,嘎吱嘎吱地踩在木地板上,悠哉离开。
要说富子女士的话没打击到我,那就是在说谎,毕竟我从没用这种角度审视人类。或许执政者须随时考虑最糟的情况,防范未然,但我听着她的话,只觉得是有被害妄想症的老太婆在胡思乱想。
「把那两人带回来。」富子女士说。「如果想救他俩的命,别无他法。只要这两个人回到町上,我可以保证他们活命,但如果继续逃亡,绝对活不久。」
「为什么」
「教育委员会势必会全力除掉这两人,而周边所有化鼠鼠窝也都会接到消灭两人的指令,不只如此,由于这两人可能接近东北的白石71町、北陆的胎内84町、中部的小海95町,所以这些地方已发文过来请我们处分。每个町都有一套排除危险分子的方法,一定会为了自卫采取行动。」
「怎么会太过分了」
「在事情发生前,妳要把这两人带回来。我给妳三天,这三天我会压住教育委员会的行动,妳趁机找到这两人,绑也要把他们绑回来。不用担心,妳一定办得到。」
我挺直身子,深吸一口气。现在已经别无选择,我下定决心。
「我知道了,现在就出发」
「加油。」
我起身鞠躬,就要走出房间,却瞥见灰黑虎斑猫瞇起眼睛,微微摇着尾巴,像在目送我离开,也有点像附近流浪猫看到麻雀时的动作。
「如果富子女士没赶来,我现在应该被这些猫吃了。」我在门口回头,由衷感谢富子女士。
「难说。」富子女士微笑回答,突然让我产生新的疑问。
「可是为什么富子女士会有这么强的影响力呢」
富子女士沉默片刻,正当我后悔问了蠢问题的时候,她忽然起身到我身边。
「我送妳去码头,之后再告诉妳爸妈妳出发了。」
「不好意思。」我们就像亲密的祖孙一起走出教育委员会总部。雪势稍减,但依然下不停,我吐着白雾,回望那栋肃杀的建筑物,能够平安离开只能说是奇迹。
「那个,关于刚才的问题」
富子女士伸手接住飘舞的雪花,她的手意外地青春漂亮,不仅没长老人斑,血管也没浮凸,雪花在她掌心瞬间融解。
「我觉得应该趁这个机会告诉妳。」
我屏气凝神,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我目前在这座町上,确实有巨大的权力,认真起来或许能当上独裁君主,只是我从没想过要这种位子。」
我不觉得富子女士在装腔作势,因为实际上就连令人闻风丧胆的教育委员会,在富子女士面前也乖得像小孩。
「妳知道权力的泉源是什么吗妳们几乎没上过人类史,这个问题或许有点难,其实古代掌权者都是透过直接暴力产生恐惧,或者透过财富、宗教洗脑等方法,巧妙掌握权力。这些东西,我一样都没有,我唯一强过人的地方是时间。」
「时间」我一头雾水。
「对,我这人完全没有长处,就时间特别多。」
我们来到码头,富子女士已经帮我准备好小船,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吩咐的,我十分惊讶。那是艘梭形快艇,里面早已准备好雪板以及足够在雪中野营数天份的装备。
「早季,妳觉得我几岁」
这问题真难回答,如果讲得比实际岁数大很没礼貌,但老实说我完全看不出来。
「六十七岁左右吧」
「可惜猜错不过吓了我一跳,因为后面两位数猜对了。」富子女士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其实两百六十七岁喽。」
「怎么可能」我以为她在开玩笑,不禁失笑,但富子女士的表情认真。
「我在医院当护士碰到恶鬼,是两百四十五年前的事。顺便告诉妳,我是在一百七十年前就担任伦理委员会议长。」
原来怀疑自己耳朵到底有没有问题,就是这种感觉啊。
「可、可是怎么会」我说不下去。
「怎么会这么长寿还是不知道我看起来怎么会这么年轻哎哟,别用见鬼的眼神看我。」
我轻轻摇头否认。
「我以前的咒力成绩很普通,在目前的全人班里,可能二年级的课程就让我感到吃力。不过我有招独门绝学,包括肆星在内没有任何人会我能够修复自己的细胞端粒,妳知道端粒是什么吗」
「不知道。」
「这样啊,看来这部分的知识现在被管制了。端粒就是细胞里dna的末端,人类细胞在分裂的时候,只有dna末端没办法复制,所以端粒不断变短,当端粒减少到一个地步,细胞就没办法继续分裂,只能等死。所以端粒的长度就像我们的寿命长度。」
学校授与我们的生物学知识相当有限,所以我无法充分理解富子女士的解释,但可以清楚在脑中描绘影象。双股螺旋在细胞核中分裂复制,末端随着年龄增长而缩短,如果能将末端恢复成原本的长度,长生不死便不是梦想。
「所以觉确实是我直系孙子,但不是真正的孙子。」富子女士的语气愉悦。
「我还记得长孙出生在两百一十年前。人家都说孙子比儿子可爱,还真不假,对我来说简直像小天使。不过到了曾孙、玄孙,关系跟我愈来愈疏离。觉是我第九代的孙子,只有我五百一十二分之一的血缘,这不代表我不疼他,只是几乎没有血亲的情感。」
觉听到富子女士是他奶奶,应该也没什么感觉。而且觉应该有两个奶奶,关于这部分的记忆可能有点暧昧。
「等妳回来,有些事情要告诉妳。」我搭船出发前,富子女士向我道别。「妳将要在全人班接受新的训练,以往的训练很无聊,对吧」
「不会的修瓶修罐的技巧偶尔会派上用场。」
「也是,不过妳别跟人家说,其实修补端粒的意象,有点像修复破瓶子。」
如今想起自己当时的天真无知,忍不住要捏一把冷汗。知道修复端粒真相的人,指挥任何人做任何事,应该都像折断婴儿的手臂一样简单我最近才在古代书籍中看到这个比喻,实在很过分,难道古代人真的会做这种事
总之,我操作着梭形快艇,意气昂扬,十四岁的小小身躯充满找回真理亚与守并带回他们的强烈斗志。拯救挚友的命当然是第一要务,但也不能否认「万中选一」的心醉神迷给我强大动力。
回想起来,当时支配蜂窝的女王蜂,或许真的想指名我当下一任的女王蜂。
我意气风发,只顾着找到真理亚他们,但迎面吹来的冷风逐渐吹醒我的脑袋。我发现独自一人行动太过危险,守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如果没有被化鼠史空克救,当场冻死也不奇怪。
我停下了船。必须要有伙伴,我得快点找到觉,但他目前在哪我知道他早一步回来,受到教育委员会的审问,但既然有富子女士挡着,应该平安无事。
这时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应该请富子女士答应两人同行,是不是该先撤退但心中有股念头让我不愿先行折返。
雪花飘零,纷纷坠进暗沉的水面,融解消失,这幅颜色似乎有些熟悉。对,就像富子女士看着我的眼神,彷佛是对人招手的万丈深渊,连时间都能洞悉
我犹豫半天,正想掉头的时候,惊觉另一艘船从后面赶来,雪花模糊视线,但划过水面的漆黑船影相当清楚,跟我这艘快艇一样。
「喂──」看来对方也发现我,他在船上大喊挥手,是觉的声音。
「这里」我也用力挥手。
「早季,太好了,追上啦」觉气喘吁吁地说:「雪下得这么大,我还以为这次要在雪地上找妳了」
「怎么了你不是被教育委员会审问吗」
「对啊,昨晚被抓去啰嗦一次,就那个叫鸟饲宏美的臭女人有没有她还叫我今天再去,我都做好这次会被处分的心理准备了。」
「你奶奶在,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