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思看着父母哭得难过,也跟着哭。但她还不理解死亡的可怕,她没有真的很伤心,更重要的是,她还知道一个小秘密,哥哥开着飞机在魔法世界的天空保护她呢。等这些不认识的叔叔阿姨走了,她要悄悄告诉爸爸妈妈。
如何处理方烨然的尸体,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作为背叛组织的特务,方烨然肯定得不到与程思源的同等待遇。但给不出好的处置办法,可能无法安抚方烨然的父母。
方烨然的尸体上还有少许轻微的审讯痕迹,如果直接送回去以心脏病发做死因,他的父母一旦进行尸检,研发中心将百口莫辩。严飞头痛地想,不知道方烨然父母能不能接受他儿子其实是间谍并且在神秘三十二日漏了馅被反杀的事实。如果他父母不肯相信,并且要求看证据,质疑对方烨然的审讯程序正当性,甚至起诉研发中心,严飞又要怎么解释呢?
三十二日里得那个毒贩也按照周燕安的吩咐联系了郑铎,如实告知自己的银行账户信息。毫无意外,郑铎查到账户里的一笔巨款是通过L国银行汇进去的。L国不大,经济和军事实力都不强,但因为政策特殊,成为了许多秘密银行账号和非法活动资金转账的温室。许多间谍活动的资金流通,都以L国银行为中转。
根据那个毒贩的说法,和易阿岚在安全应答系统看到的几条信息交流,可以推断出这样一个事件发展:方烨然联系上毒贩并允诺巨额资金,让他转移走程思思并看守她——方烨然在研发中心的严密监控下无法直接转账给毒贩,于是在三十二日里的安全应答系统,用加密符号告知相关事实并请求转账——若干时间后,方烨然背后势力派人登录该系统,收到讯息并回复——回到正常世界,方背后势力通过L国银行账户转账,毒贩收到钱,死心塌地替方烨然继续看守程思思。
但遗憾的是,以上都没有实质证据,恐怕形成不了能说服方烨然父母的证据链。
严飞最后还是选择亲自去方烨然父母家,一来就直接亮明身份,并如实告知方烨然的死因。方烨然父亲方默是当地市级干部,政治嗅觉应当相当灵敏,知道该怎么做的。
方烨然母亲已经哭昏过去两次。方默站在儿子遗体前,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相信烨然会是间谍。”方母醒来,气若游丝地坐在冰凉的地上,依靠在丈夫的腿上,“他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什么秉性,做父母的能不清楚吗?烨然在路边看到要饭的都会难过,他一直说,想让这世界每个人都过得幸福,他怎么可能去做间谍呢?”
方默烦躁地捂着脸:“行了。今天那个人是什么地位你清楚吗?情报部副部长,副国级领导!他至于骗我们吗?你啊,千万别对外瞎说,家丑都不可外扬,更何况这……”
方母大哭起来:“你是不是为了你的政治前途?连唯一一个儿子的死因都不想管了吗?副国级怎么了,他说的那什么三十二日,像话吗?你信吗?”
“我怎么管!”方默瞪着眼,五十多岁的男人也簌簌掉着眼泪,“我信。不信也得信。”
在几夜辗转反侧后,方默终于把方烨然送入了土。
回到格外冷清的家里,方默看到儿子的黑白遗像,躲在房间里闷声哭着。接着,他拿出手机,联系上已经高升的、关系还不错的前领导,不经意地打探着三十二日。
谁料前领导见怪不怪地默认了:“方默啊,你也跟了我一段时间,我给你个指点,去联系一个叫芮涛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嘛,专治心里不安定。”
方默拿着前领导给的联系方式,秘密与芮涛搭上关系。
芮涛应对这类经介绍来的人已经有一套章程了,很简单地就让方默理解了何为三十二日以及可能造成的影响。
方默沉思着。
芮涛笑问:“你有什么需求吗?我们的价格是按实际情况收费的,主要是看我们的清道夫使者为你的事花费的时间和精力。”
方默想了想说:“我想知道三十二日里一个人是怎么死的……”
芮涛皱眉:“这种需求我还是第一次接到,能详细说说吗?”
方默犹豫不决。
芮涛哈哈一笑:“不要觉得你的事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我接到的项目恐怕远超你想象。而且你大可安心,我做这行生意的,收费还不菲,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留命花钱。介绍你来的人都放心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方默想想是这个理,这才把儿子的事说来。
芮涛听得眼前一亮:“西北研发中心是吗?那里比较偏僻,我们没清道夫在那里的。离那最近的一个人,开车去也需要六七个小时吧,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接几单其他的单子了,所以你这个收费不少啊……”
芮涛在计算器上啪啪按着,然后将显示出来的数字给芮涛看。
这些钱几乎是方默的全部资产,但略作犹豫后,方默还是同意了。
芮涛说:“好,你今天先付定金,等下个月事情调查清楚了,我会给你答复,到时你再付尾款。”
方默两袖清风地回到家。妻子卧在床上形容枯槁,方默蹲下去抱着妻子憔悴的脸哽咽:“放心吧,我会管烨然的,那是我们的儿子啊……”
11月1日的那个后半夜,方烨然喷溅的血液以各种扭曲的形式在易阿岚睡梦中频繁出现,同时伴随着陈汝明严厉的责骂。
哪怕他很累了,也睡得不够安稳。
直到早晨一些轻微的声音,薄雾一般渗进他的意识,给他清凉舒适的安抚。
那是周燕安起床的动静,掀被子,穿拖鞋,套衣服,走出去,带上门;隔着门板的洗漱声,踢踏的脚步声,热水从饮水机流出,喝水,玻璃杯子放在木质桌面上,磕哒一小声。
一切声音都刻意压低,若有似无,不吵不噪。
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易阿岚舒展了眉头,嘈杂的梦魇都远离了。
脚步声近了,门被推开,安静了片刻,似乎是周燕安在观察易阿岚是否醒着。
他问:“早上想吃什么吗?我去食堂拿点材料回来做。”
周燕安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终于等到易阿岚不清醒的回答:“粥吧。”
门被带上,脚步声逐渐远去,又一道大门开启、关闭,脚步声渐次消失在走廊里。
在此之后,易阿岚也进入了完全纯净的睡眠里。
再次听到外界的声音,是米粒在锅里咕嘟咕嘟绽放。
仔细听,还能听到客厅里偶尔在翻动纸张。周燕安在看报纸。
现在还有人看报纸啊。闭着眼睛的易阿岚在脑海里笑了笑。
易阿岚就这样神游似的半睡着窝在被子里。
沸腾的粥停息了。
周燕安放下报纸,走到卧室外,推开门,倚靠在门框上,笑着问:“还不起吗?”
易阿岚睁开眼,上午十点钟的秋日阳光已经充满了卧室。
易阿岚说:“起了。”他一鼓作气直起身,坐在床上,乱糟糟的头发半挡住眼睛。
gu903();周燕安嘲笑他:“你先不要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