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自己都不会为自己辩解,唯有逃避而已。
付小芸这样想着,只觉得双腿越来越沉重,她走不动了。雪并没有积得很厚,但她每一步都觉得身上又湿又沉,举步维艰。
她站在不远处,转过身。颜雪羽还在原地没走,保持着目送的姿势,甚至像是早就预料到她这个回头似的。
“我真的做错了吗?”她这样问,声音没有很大,但他听到了。
颜雪羽心平气静地回答:“我不在乎,要做花还是做蝴蝶,都随你。还有,我喜欢thesecondwaltz,只是因为好听,没有别的原因。”
第75章毕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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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金澜坐在老邹对面的沙发上,听他这样说。
他看着茶几上那几个码得整整齐齐的果篮,想了想,然后说:“我想留下。”
“哦?”听到这个回答,老邹像是来了兴致,他给自己续了茶,问道:“你凭什么留下呢?”
这句话问得生硬,但对于老邹这个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十分和善了。
金澜的口气平稳,言语中透露着一股笃定,他说:“我的成果和文章符合要求,我觉得……我可以留下。”
“那我要是不想要你呢?今年我手上的名额有限。”
金澜抬头看了看老邹。在金澜离校的这大半年里,他的头发又灰白了不少,但今日看上去精神尚佳,说话还是中气十足。
他回答道:“那我就只能,出国了。”
这是句实话,金澜在国外的那段时间里遇上了一个很欣赏他的教授,当时他和金澜讨论过未来的安排,并且表示如果金澜愿意,他所在的实验室可以接收他继续读博,如果金澜想去别的地方也可以,他愿意帮忙推荐。
听到这个“备用选项”,老邹却皱起眉头:“那你直接出国不好吗?有了海外的背景,回来再找教职也可以。”
“我不习惯,不想去。”金澜诚实地说。
他生在南方,南方湿润。他在学校想念家里的空气,可他在北方待了这么多年,不想再换个地方,继续去怀念学校的风沙。
不过,从完全功利的角度来说,留在老邹身边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前两个月老邹刚小中风了一次,及时送到医院观察治疗之后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落下了有时会反应迟钝以及记性不太好的毛病。院里有传言老邹快退了,所以就算他现在还在带学生,以后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因为这一生都不会圆滑处世,脾气极差,几十年来得罪周围同僚上级无数,即使他在的时候能靠实打实的个人成果在学院立足,但这一退,恐怕就不止人走茶凉。他的学生,自然也很难受到重视。
世情薄如秋云,不过如此了。学校也并非什么象牙塔。
烟灰掉在了腿上,老邹伸出手想挥掉,却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还未休养完毕,他本不想见这些前来探望的学生。硬挺了一辈子,总不愿在人前示弱。
只是听说今天金澜来了,老邹便顾不得这些,急于跟他聊聊。毕竟他其他的学生都很有主见,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去处,不用他操心什么,只是金澜,一直一副任人揉扁搓圆的态度,总让他放心不下。
老邹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抖动的手:“这样吧,我帮你联系导师,推荐你去别的学校。”
金澜没有说话,一张脸还是那样沉静,眼神下移到地板上的纹理,情绪被收拢进眼帘,像是永远不会被人参透的样子。
老邹捧起茶杯又轻啜一口,他这次很耐心,耐心地等金澜自己想通。衰老是一场雪崩,毫无可回旋之地,老邹坐在沙发上,不自觉地用茶杯暖手,其实房间里暖气很足,但人一旦老去,身上就再也攒不住热气了。
人的一生像一场单程旅行,最后总会行至荒僻之处,阳光照不到,春风不可及,此地日日夜夜都在下雪,渗入皮肤肌理,渗到骨骼缝隙。
金澜说:“我留在学校。”
他说得很平静,这话一落地就像石头似的,整整齐齐摆在对方面前,无可更改。
老邹颓然向后一仰,用变形的骨节徒劳地梳弄自己白发。
“老师您看呢?”金澜说。
老邹脾气都懒得发了,瞪了他一眼,“我还能怎么看?你要留下,我还能不接收你不成?!”
从老邹家里出来时才不过下午四点,北风依旧寒冷可是阳光已显颓势,只有微微余温留在大地上,须臾间又会被黄昏吞噬。金澜站在一盏薄阳下眯着眼睛看向天空层叠起伏的云,看向大地川流不息的人,看向一切前赴后继即将被取代又会在下一个轮回中重生的事物,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余生的岁月就这样被规划好了,他很满意。
他所求不多,白天能看到灿烂的太阳,晚上能看到素净的月亮,朝有秾艳春花,暮有潇潇秋雨,他对人生很满意。
博士初试过后基本就迎来毕业生们的离校季。但有实习或工作在身的人早就不常回校了,除非是为了毕业答辩的事才来回跑几趟。
颜雪羽有不告而别的前科在身,因此金澜特地提前和他打了招呼:这次如果要走,一定要提前告诉他,他没有别的朋友,他一定要去送他。
颜雪羽自然是一口答应。
博士入学考试出成绩的那天,金澜在食堂吃饭,忽然接到了颜雪羽的电话。
他先是问了成绩如何,然后在电话里笑笑,说他今天的飞机,就要走了。
“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金澜第一反应是有点生气,“下午吗?怎么会这么着急?”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而且,我这不是正在跟你说?”
“几点的飞机?”
“你要来送我吗?”
“当然了。”
“一点十五分。”
金澜一看时间,离一点十五分还有不到半个小时。这是肯定赶不上了。连生气都没必要了,他沮丧地叹了口气,“你的围巾还在我这里啊!”
他一直惦记着把颜雪羽落在他这里的围巾还回去,但是很奇怪,这么久好像不是他不在学校,就是颜雪羽外出实习去了。即使两人都在校时,也都行色匆匆,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