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翔神色从容的喝了一口茶水,起身道:“老夫还有事,先过去了。”
呃……
这是极为失礼的举动。
吴奎眯眼看着他,“好自为之。”
回到了自己的地方,俞翔找出一些书信,在值房里点燃了。
火光熊熊,照亮了那张微笑的脸。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俞翔找出了一把短刀,拔出来看了看刀刃,随即放在脚边。
呯!
值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沈丘那张阴冷的脸就在门外。
俞翔从容把最后一份书信丢在火堆里,还伸手拿起边上没烧完的纸屑,缓缓丢进去,随即抬眸微笑:“来的比老夫意料中的晚了些。”
沈丘看了一眼火堆,知晓来不及了,他沉声道:“陛下问你,为何如此?你等想做什么?”
火苗舔舐着俞翔的手指,他移开手指头,轻轻摩挲着指腹,从未觉得疼痛是如此的幸福。
“大唐从立国之初就在厮杀,这一厮杀就到了如今。”
俞翔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从容道:“高丽灭了,辽东安宁了,甚至连契丹也没了。老夫在兵部查阅了许多,越看越心惊。大食乃当世一等一之大国,却被贾平安一战击败,时至今日不敢东窥……”
“吐蕃也曾啸傲一时,禄东赞大败之后,大唐顺势出手搅乱了吐蕃局势,内乱延续至今……盛世来了。”
沈丘冷冷的问道:“盛世难道不好?引得你等出手谋逆。”
“盛世当然好。”俞翔笑了笑,“可如今学堂遍及天下,贾平安更是以出游为名,四处巡查学堂,清理地方反对学堂的势力。陛下在朝中也默契出手,压制了一干人的弹劾。”
沈丘眸中多了不解之色,“学堂让天下人能读书,为何不好?”
“哈哈哈哈!”俞翔不禁大笑了起来,喘息道:“这个天下啊!老夫等人这些年一直在冷眼旁观,看着那些平头百姓的子弟洗脚上岸,从学堂进了朝堂。他们看似朝气蓬勃,可进了宦途就自发结党,但凡得了贪腐的机会,那饕餮般的嘴脸让人目瞪口呆……”
这几年贪腐案时常发生,其中普通出身的官员比例最高。
“可陛下一直在打击,陛下说了,要树规矩,让那些人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沈丘自发的为皇帝辩护。
俞翔轻蔑摇头,“那些人没见识过富贵,一朝得势便欣喜若狂,有几人能经得住诱惑?权势、钱财、美酒美人,看看那些丑态百出的官员,你就会知晓……陛下错了。”
他的眸中多了火焰般的愤怒,“原先士族与豪强为主干,这等人不缺钱财,不缺富贵,他们想的更多是抱负。大唐应当更多些这等有抱负的官员,可陛下做了什么?他一刀就斩断了士族的根啊!”
沈丘冷冷的道:“咱记得你家与士族是亲戚吧?”
“早已不是了。”俞翔不屑的道:“老夫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说话,你看低了老夫!”
俞翔悲凉的看着沈丘,“这般下去,数十年后朝野密布着无数以私心为重的官吏豪绅,到了那时,这个大唐何去何从?没了主干,帝王一人可能抗衡那些贪婪的官吏士绅?不能,不能啊!”
“所以陛下留着士族,并未斩草除根。”沈丘冷冷的道:“起来,咱给你体面,跟着走。”
俞翔看了他一眼,叹息,“老夫是该走了,对了,陛下在此事上的应对颇为过激,老夫盘算了一番,那个受伤的主事贾洪,他也姓贾……”
沈丘微微点头。
俞翔苦笑,“老夫虽说对赵国公不满,但却敬佩他的勇气,以及为大唐开疆拓土的武功。沈中官,老夫请你帮个忙,可好?”
沈丘点头,“你说。”
俞翔伸手按在身侧地面,轻声道:“转告赵国公,老夫并无此意……”
沈丘眸子一缩,猛的冲了进来。
俞翔的右手猛的冲向了小腹。
他的身体佝偻着,缓缓趴在了案几上。他努力抬眸看着外面的阳光,吃力的道:“告诉陛下……老夫……老夫希望大唐……万世永昌。至于对吐蕃开战……老夫……老夫以为,要安稳边疆,就该……主动……出击。”
呯!
案几被他推倒,他人也躺在了地上。一把短刀插在小腹中,鲜血缓缓流淌出来,在身下蜿蜒流动。
俞翔的双眸渐渐失去神彩,却在轻声唱歌……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那双眸中多了憧憬之色,“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沈丘呆若木鸡。
外面,兵部的官吏们低声唱着。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吴奎渐渐抬起头,提高了嗓门,唱着这首诗。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沈丘情不自禁的跟着唱了起来,“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俞翔的眸子里渐渐灰暗,他缓缓偏头看着外面神色素然的同僚们,嘴角含笑……
“胡无人,汉道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