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便是再担忧,那也做不出来抱林太太大腿的举动来,所以便只能更加的作死,竖起满身的刺,企图让别人都晓得,她就算再是没爹没娘的,那在这林宅里她也是个主子。
这次数一多,林太太就有些烦了。
她就开始思量着,不然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将这姑娘早早儿的嫁出去算了。
只是林琼芳她原本就是个妾室所生的庶女,见着现下林老爷又是走了,在外人的眼中看来,那林家的风光是不再如旧了,所以这想给林琼芳找个合适的人家倒也是个麻烦的事。
这挑挑拣拣的,又早是一年过去了。
这年早春时分却是有件事轰动了天下。
那便是新皇继位三年,深感后宫空虚,于是便开始从民间挑选秀女。
总之就是无论你是什么样儿的出身,但凡是家世清白,年过十五,长的有几分姿色的,那都是统统需要上报名册到当地衙门里去,由着衙门里挑选。
一时家里有符合这个条件的女儿的人家,便都开始两极分化了。
疼爱女儿的人家,那是对着衙门里的人各种塞银子,就是盼着不要选中自家的女儿。
他们这样的父母想的是,深宫里从来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的把自己捧在手掌心里养大的,千娇万贵的女儿送到那里去过苦日子。
而又有一样父母,也是对着衙门里的人各种塞银子,只盼着他们能选中自家的女儿。
他们这样的父母想的是,我家女儿长的也是几分姿色的,送进了宫,若是皇上看中了我家的女儿,让她为嫔为妃的,那岂非是携带着一家子都是鸡犬升天了?
于是一个济南府就如同是烧开了的水,沸腾起来了。
而林宅这边,若论真说起来,符合条件的就只有林琼芳一个人了。
因着林琼玉早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就与钱家结了亲,虽说后来这钱少康是被人家给一脚踢死了,但林琼玉却也是从此做了个望门寡。
所以便是林琼玉长的再是有姿色的,那新皇也不可能娶一个望门寡不是。
所以在面对着有女儿的人家各种乱的时候,林太太却是安然的坐在家中看着自家儿子和女儿放风筝。
都说是一年之中,只有早春这当会是最适合放风筝的。一来是经过了一个冬日,天天蹲在屋子里不出来的,这当会好不容易的有了风和丽日,不趁着这当会出来活动活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这二来,却是说一年四季里的风,只有早春这当会的风是从地底往天上吹的,所以早春的时候放风筝是真正的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林琼玉和林承志放得一会风筝,已是跑出来了一身的汗。
于是她便将手中的风筝递给了在她身旁站着的拾翠,自己却是走到了林太太这里来。
她穿着桃红色的春衫,白纱挑线裙子,挽着朝云近香髻,看起来甚是清新可人。
林太太见着她过来,便朝着她挥了挥手。
林琼玉笑了一笑,便直接走到了林太太身旁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
因着是早春,石凳子上还是有些凉的,所以早就是有丫鬟垫了个坐垫在上面。
林琼玉在石凳子旁刚坐好,早就是有丫鬟用描金朱漆托盘端了一杯茶过来。
林琼玉接过,掀开茶盖喝了一口,而后对着林太太就笑道:“娘,你怎么就是坐在这里不动的?何不和我们一起去放会风筝?多运动运动总是好的。”
林太太笑道:“罢,罢,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没的一动,倒将这身老骨头都给颠散了。”
其实林太太现年也不过四十五岁的年纪。这若是放在现代,正是中年,可放在这个年代,都有资格出去自称一声老身了。
林琼玉也不强求,放下茶杯,在石桌上放着的几碟子糕点里拣了一块芙蓉糕吃了,而后便问着:“我刚转过来的那会儿,看着娘坐在这里出神的,娘你在想些什么?”
林太太也不瞒她,当下便将心中一直在发愁的事说了出来。
“便是为你你三妹的事。说起来,她各方面都是符合这选秀的条件,我估摸着肯定是能中选的。只是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花银子去衙门那里上下打点一下,让她不要中选的?”
林琼玉闻言,连忙摆手:“娘,我劝着你可千万别这样做。虽说你是一片好心为着她,但这片好心也就我们几个懂得,落在她眼里,不定得以为你怎么的阻碍她前程呢。没的你一片好心的花了银子想做件好事,末了却被人家指着鼻子骂你居心叵测的。依着我,这样的事情宁肯不做?”
林太太忧心忡忡:“那就由着她真的被选中了,然后到那吃人的地方去?可你爹爹临终的那当会,还特地的嘱托过我要好好的看顾一下你三妹呢。”
“你觉得皇宫里头是吃人的地方,可人家未必这样认为呢。我觉得就她那好强不服输的性子,估摸着是巴不得到那里去的。她肯定是想着,以她那副明艳的相貌,来日怕不是会让皇上对她青眼有加,宠冠后宫的?只怕还会妄想着做个皇后,母仪天下呢。”
林太太还是有些犹豫不决:“那这事,我到底是该怎么办呢?难不成真的就这般撒手不管了?”
林琼玉劝着她:“这样罢,娘你就索性什么都不要做,一切顺其自然即可。她若是有那个福气没被选中,到时也怨不着咱们,往后你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是了。她若是没那个福气被选中了,那就更怪不得咱们了,咱们乐得在旁边看热闹就成。”
林太太叹着气:“唉,论起来,你们姐妹也就这三个,偏偏一个还远嫁了,这些年连传封信都难的,现下也不晓得是在那里过得怎么样儿了。而这另外一个,却是与你不对付,日常见了面,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的,倒像是一对乌眼儿鸡。”
林琼玉笑道:“姐妹再亲,那还能有娘亲?只要娘对着我好,哪怕她再是乌眼鸡似的瞪着我呢,我也只当是没看见。”
林太太掌不住的就笑了,却是递过来一块手绢来:“你这张嘴,真真是连枝头上的鸟儿都能给哄下来。还不快些将你嘴角的那芙蓉糕屑擦了?一个姑娘家家,说出去倒都以为你怎么样的娴静呢,不想却是整日这般的嬉皮笑脸的,也不晓得你在外的那些名声儿到底是怎么来的。”
“瞎蒙来的呗。”林琼玉接过手绢来,略略的擦了下口角,笑嘻嘻的说道。
林太太望着林琼玉,忽然就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去岁腊八她满十五周岁,依着林太太的本意,她这辈子就生养了她这么一个女儿,是想大操大办的给她办个及笄礼的,但最后却是被林琼玉给劝住了。
林琼玉的理由是,这一来林老爷过世还不满一年的,大操大办的毕竟不大好,教人家怎么看呢。这第二,往后银钱方面,能节俭的还是节俭些罢,毕竟往后这一大家子还是要过日子的呢。
所以最后林琼玉的这个及笄礼也就办的很是普普通通,还比不上当初她给林琼萱办的那个及笄礼呢。
想着这事,林太太未免就觉得心里有些发酸。
她探身过来,将林琼玉发髻上有些散乱的发丝用手抚平了,而后仔细的端详了端详,忽地眼神黯然了下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玉儿啊,当初是娘的不是,早早儿的给你订了那门亲事,倒让你小小的年纪就做了个望门寡。便是现下你都十五岁的年纪了,娘都还没为你找个中意的夫君来。玉儿,你可是怨娘?”
林琼玉见着她又提起了这茬,便伸了一只手去握她的手,笑道:“怎么会怨娘,我还该谢谢娘才是呢。娘你想,若不是你当初给我定了那门亲事的,现下这当会可不是会将我选为秀女,送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了?与其到了那里每日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那我还不如做个望门寡,日日守着娘和弟弟,在家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呢。”
林太太仔细一想,果真是如她所言。于是往后她便再也没有提起这话了。
而林琼芳那边,过不得几日的功夫,果真是如同林太太和林琼玉所料想的一般,她被选为了秀女,不日的就要被送到京城里去了。
对着林琼芳而言,她是极其渴望被选为秀女的。
一者她原本就在京城长大的。在她的眼里,除却京城,其他的地方全都是入不得眼的地方。这二者,她想的是,依着她的花容月貌,还愁皇上不会看中自己的?封嫔为妃只是时间的问题,便是连那皇后的宝座,她觉得自己都是可以争上一争的。再者,她觉得她现下在这林宅里过得是如此的憋屈,可等到她做了皇帝的女人,不是为所欲为?到时这林宅里的谁不会仰视着她,巴结着她,由着她处置了?
所以林琼芳一时很是踌躇满志。她一改前些日子整日的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出来的情形,开始带着丫鬟,大摇大摆的在林宅里各个地方出入。
正所谓是夜路走得多了,自然是会碰到鬼。于林琼芳而言,林琼玉就是那只阴魂不散的鬼。
但如林琼玉而言,她实在是不想见到林琼芳。所以当她和林琼芳狭路相逢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转过了身想走。
但林琼芳偏偏在她身后大喝了一声:“站住。”
得,看来今日这一场架是跑不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