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侗默然,愁眉深结,只恨自己之前被陈丧良的虚伪表演骗过,楞是恳求隋炀帝留了一条超级白眼狼在东都担任留守。那边徐师誉见杨侗和元文都根本就没明白他之前话语的真正意思,又不好主动开口落了下风,无奈下便只能是乘机提起另一个话题,拱手说道:“越王殿下,元太府,关于此事,魏公他倒是有一条妙计,可以帮助你们将陈应良奸贼明正典刑。”
说着,徐师誉赶紧把李密建议让杨侗出面暗中招降李二,让李二和屈突通秘密联手,然后让屈突通出面引诱陈丧良亲自率军去河东增援,在战场上突然倒戈干掉措手不及的陈丧良。再然后,徐师誉又介绍道:“越王殿下,我们魏公他已经派出了快马去追郭内史,让他暂缓行事,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追得上,就算追不上也没关系,屈突老将军就算已经接到了之前的诏书,也肯定还来不及动手行事,殿下可以再降诏命令他暂缓动手,我们可以替殿下与屈突老将军联系。”
杨侗和元文都这次总算是慎重了一些,先让内侍把徐师誉请到了偏殿暂侯,然后才商量起是否采纳李密的毒计。而李密的这条计策虽然有很大的可操作性,为人其实很不错的杨侗却有些不想采纳,向元文都说道:“元卿,陈应良虽然可恨,但他毕竟没有举旗谋反,还有让他悬崖勒马的机会,倘若江都兵变的传言不假,祖父真的已经遇害,那我们更加需要他的力量为祖父报仇,铲除天下叛逆,李密此计显然是想让我们自毁长城,我认为不能采纳,应该另寻办法,把陈应良重新拉回正道。”
“殿下,事已至此,陈应良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元文都摇头,指出道:“如果没有皇甫无逸的事,那么我们也许还有把陈应良拉回正道的可能,但现在殿下除他兵权和捕拿于他的事,已经被他知晓,他深恨之下,必然不会再接受殿下你的号令钧旨。况且他反意早露,又涉嫌****后宫,奸污公主,闻知江都兵变之事,必然在大兴另立朝廷,与东都朝廷武力对抗,绝不可能拥护殿下你登基称帝。”
说到这,元文都顿了一顿,又说道:“李密此举确实不怀好意,想要借殿下之手斩杀他的仇人陈应良,但陈应良的才具能力却远在他之上,又坐拥关中山河之险,手握永丰、常平两仓,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他一旦效仿李渊老贼在大兴拥立新帝篡权起兵,为祸必然远在李密贼子之上。两害取其轻,殿下还是先杀更加危险的陈应良,然后抽调关中兵马,东进平定李密,这才是上上之策。”
杨侗沉默,元文都又说道:“还有一点,殿下你还可以乘机收编李渊残部,使李建成与李世民二贼为殿下你所用,将来若是与李密战事又起,殿下你就可以调动他们南下攻打李密,二孺子就算胜不了李密,也可以消耗他的不少实力,殿下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杨侗稍微点了点头,又皱眉说道:“但现在祖父遇害只是传言,李渊父子杀害代王,罪不容诛,本王若是仅凭一条传言,就赦免他们死罪,给他们封官加爵,还命令他们与屈突卿联手处死陈应良,能否成功姑且不论,倘若将来查明传言为假,祖父仍然在世,那本王又如何向祖父交代?又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无妨,臣有一计,可以两全其美。”元文都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马上就微笑说道:“殿下不妨如此行事,一边暗中招降李家兄弟,乘机与屈突通取得联络,做好动手准备,一边等待江都消息,静观其变。”
“倘若江都谣言为真,那么殿下你立即在东都登基继位,诏布屈突通与李家兄弟依计行事,计杀陈应良,调动关中兵马来救东都。倘若江都之事为假,那么就借李密之力与陛下取得联络,向陛下禀明情况,说明原因,征求陛下圣意裁夺,李渊老贼已死,代王殿下之仇已报,李家两个孺子不足为虑,想来陛下也不会计较殿下你招抚李家二子之事。”
又盘算了许久后,杨侗终于点头,道:“此计甚妙,就如此办。”
敲定了主意,杨侗和元文都立即召来徐师誉,同意在李密的帮助下联络招抚李二,徐师誉大喜,赶紧又说出李二的使者任瓌其实就在金镛城中,并且愿意拜见杨侗请求招抚,杨侗和元文都听了更是欢喜,重赏徐师誉之后,又命徐师誉立即前往金镛城召任瓌来见,而当徐师誉返回金镛城向李密奏报了拜见杨侗等人的经过之后,李密更是放声大笑,立即派人护送任瓌前往东都皇城拜见杨侗。而这一切行动为了保密,不管是李密还是杨侗和元文都,全都有意避开目前主持外城防务的王世充,进出皇城都是走直通城外的龙光门,正在拼命训练军队王世充也始终没有察觉。
…………
就这样,在李密的亲自撮合与牵线搭桥之下,反陈丧良联盟已然悄悄成形,虽然没有公开缔结盟约,一张生满毒刺的天罗地网却照样已经笼罩到了恶贯满盈的陈丧良头上。然而李密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针对陈丧良的天罗地网固然是已经如愿张开,一把淬满毒液的锋利匕首,也同时悄悄的抵在了他的耀眼之上……
就在任瓌悄悄潜入东都皇城拜见杨侗的同时,告假外出的王玄策也领着两个李密的亲兵,打马来到了东都城南二十里外的净土寺,托佛教已经在中土逐渐兴起的福,不管是官军还是贼军都多少相信一些因果报应,所以距离洛阳很近的净土寺虽然屡经刀兵,却始终没有被战火摧毁,寺里的僧人也还没有全部逃光,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和尚在寺中艰难度日,打坐参禅,焚香拜佛。
借口烧香把故意带来做掩护的李密亲兵留在了门外,王玄策独自一人进到了大雄宝殿,陈旧的佛像面前,一个与王玄策同样年轻的青年僧侣正在闭目诵经,看到那僧侣熟悉的身影,王玄策心中一阵激动,但并没有开口呼唤,规规矩矩的上前给佛像上了香,行了礼,然后才坐到那僧侣侧面的蒲团之上,面对青年僧侣微笑说道:“高僧,今日是为何人诵经?”
轻轻睁开眼睛,青年僧侣也不转头来看王玄策,消瘦的脸庞上毫无异常神色,只是平静说道:“为天下人,愿战火早歇,诸生皆得安宁。”
瞟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两个亲兵,见他们都已经到了院中游玩,王玄策这才说道:“想不到你还没走,我还一直担心你已经去了大兴,与你兄长团聚去了。”
“俗家兄长确实派人来接过小僧,但小僧绝了。”青年僧侣平静答道:“因为小僧知道,你一定会来寻找小僧。”
“你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王玄策好奇问道。
青年僧侣点头,低声说道:“贫僧知道你不是背主之人,你的恩主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他曾经来找过小僧,告诉小僧说,他已经泯灭了你在东都的一切痕迹,你如果拉寻找小僧,请小僧告诉于你,让你放心,他随时等你归来。”
王玄策的心头又是一阵澎湃,面向堂内的右手悄悄入袖,拿出一道书信,放在了蒲团之下,低声道:“给他的,拜托你了。”
青年僧侣毫无动作,平静说道:“放心。”
王玄策笑笑,问了一句古往今来全世界最最多余的废话,“道路遥远,路途多险,你不害怕?”
青年僧侣轻轻闭上眼睛,重新低声念诵起了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