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的脸色又有些难看了,无比痛恨自己没有未卜先知之能,不知道隋炀帝会在雁门碰上这么一出戏,收到勤王诏书时正好在长平安抚那里的变民,监督修建防范太行山贼寇的重要城堡,仓促组织兵马北上勤王,千头万绪手忙脚乱,浪费了不少时间,结果落入现在的窘境。
“大使,情况不太妙啊。”事实上也已经算是陈应良亲戚的长孙顺德开口,提醒道:“大使你驻扎太原,皇帝下诏勤王,结果却是远在中原的陈应良率先抵达勤王战场,皇帝一旦得知此事,你可就不好交代了。”
李渊点点头,承认自己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点。明白了李渊的意思,性格比较冲动的太原司马许世绪马上大声说道:“那就想办法拦住陈应良小子,别让他抢在我们的前面。干脆这样,我带些人去拦住他,借口检查他的身份官职和队伍成员什么的,拖住他的脚步,等我们的兵马集结完毕北上了,再让他北上。”
“你想找死就去吧!”李渊没好气的说道:“他这次是来干什么?勤王救驾!你要是敢找借口阻拦他,他就是把你乱刀分尸,当场剁成肉酱,皇帝也只会夸他做得好做得对,然后还要他把你的满门剁了!”
许世绪讪讪闭嘴,同样算是陈应良远房亲戚的裴寂则站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使,何不在粮草辎重方面做做文章?陈应良千里远来,军中携带的粮草肯定不多,需要在太原境内补给,太原郡丞是由王威掌管,晋阳宫粮草是由下官控制,只要我和王威在粮草方面掐一掐他,就不愁拖不住他。”
“没用了,这点早被那个奸诈小贼料中了。”
李渊苦笑,这才想起把陈应良用三倍价格向民间买粮的事告诉给众人,结果李渊的一干心腹一听全都傻了眼睛,夏侯端带头叫苦道:“糟了,祁县和太谷那边是晋商云集之地,民间存粮数量不少,陈应良用这么高的价格购买粮食,肯定很快就能弄到大批粮食,根本就用不着向我们恳求粮草了啊。”
“还有。”夏侯端又补充道:“陈应良一旦得知我们的勤王兵马尚未集结完毕,又和大使你仇怨颇深,为了使你难堪和被陛下责罚,肯定是马不停蹄的继续北上,说什么都要抢在我们前面啊。”
李渊的笑容更加苦涩,心里都不敢想象这一情况出现后自己都会有什么下场了——以隋炀帝那种小心眼,就算不把自己罢官免职,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那是怎么都跑不掉。
愁眉苦脸了许久,李渊下定了决心,道:“这样吧,不等龙门那边的军队了,你们立即做好准备,明天老夫就带着已经集结的军队北上,先到忻口去安下大营,然后在那里慢慢等待后续援军。”
“大使,是否太冒险了?”刘弘基有些担心的说道:“现在我们虽然也集结了将近两万的军队,但其中有一大半是周边郡县临时招募的兵员,训练不足装备差,战斗力很差,到了忻口后一旦遭遇突厥进攻,那可就是凶多吉少了。”
“那也得去!”李渊一拍案几,吼道:“本官身为河东慰抚大使,驻治太原,皇帝在雁门被突厥包围,诏令勤王,本官却比远在中原的陈应良晚到忻口,这事传扬出去,本官还有何面目去拜见皇帝?还有何颜面对全天下的大隋臣民?”
“就这样了!”李渊又一拍案几,恶狠狠说道:“明天就出发,我先带一万军队北上立营,好在忻口那边也已经集结了一些勤王军队,马邑的王仁恭走小路也该抵达忻口了,他麾下的兵马能打,本官去把这些军队组织起来,兵力照样比陈应良小子多!”
见李渊决心已下,长孙顺德与刘弘基等人不敢继续反对,赶紧抱拳唱诺,然后飞快下去准备,同时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晋阳宫监裴寂才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忙停住脚步,转身向李渊拱手说道:“大使,下官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我们能做成,那么就算陈应良小子抢在了我们的前面抵达忻口,这勤王首功也仍然是你的,陈应良小子怎么抢都抢不走。”
“何事?”李渊问道。
“与皇帝陛下取得联络,进献勤王奏章。”裴寂微笑说道:“皇帝陛下被突厥铁骑包围在雁门城内,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以至于勤王诏书都只能靠浮木传诏,上到皇帝陛下和文武百官,下到城中军民百姓,肯定都对关于援军的消息望眼欲穿。”
说到这,裴寂笑得更加开心,又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大使何不立即写下一道奏章?向皇帝陛下禀奏你已经组织援军抵达了何处,距离雁门战场还有多远,派人走五台山小路潜往雁门,设法送入城内。此事一旦成功,皇帝陛下定然是大喜过望,随驾百官交口称赞,守城军民也肯定是士气大振,举城欢欣,一举数得,这勤王首功,还不就是板上钉钉了?”
“妙计!”李渊鼓掌大喜,又喜道:“此计大妙,此事若是得手,皇帝陛下说不定又会浮木传诏,任命本官为勤王救驾的总指挥官,到了那时候,全天下的勤王兵马,可就要全听本官一人指挥了!”
“大使如果觉得可行,那就请即刻书写奏章。”裴寂自告奋勇道:“下官去为你寻找熟悉五台山地形小路的向导,找到后对他许以重赏,让他带着我们的信使抄小路赶往雁门城。”
李渊闻言更是大喜,赶紧命令裴寂依计行事,又亲自提笔拟文,说明自己奉诏北上勤王,兵马不日就能抵达雁门战场,让隋炀帝安心等待自己的救兵解围,只是出于各种考虑,李渊没敢奏保自己的出兵时间和出兵数量,更不敢承诺何日能够替隋炀帝解围。
当天傍晚,山西地头蛇裴寂还真给李渊弄来了一个带路向导,很巧的是,这个向导也是五台县的滩头村人,叫做梁小四,同样是贪图裴寂许诺的重赏,拍着胸口保证一定把李渊的信使带到雁门城下,李渊闻言大喜,也是把裴寂许诺的重赏提高了一倍,答应一旦送信成功,就赏给梁小四一个官职,梁小四更是大喜,忙向李渊稽首道谢。
熟悉地形道路的向导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信使的问题了,在晋阳宫监任上碌碌无为多年的裴寂倒是很乐意去冒这个险——危险是大,但回报也肯定是大得惊人。可惜和陈应良一样,李渊也舍不得让颇得力的裴寂去冒这个九死一生的奇险,摇头反对后,又灵机一动,吩咐道:“让侯君集去,来人,把侯君集叫来,本官有差事向他吩咐。”
亲兵唱诺,领命而去,裴寂却是大吃一惊,忙道:“大使,你那个亲随侯君集下官见过,除了吹牛外连弓都拉不开,叫他去办这样的大事,岂非所用非人?”
“放心,老夫看人比你准。”李渊微笑说道:“侯君集确实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轻浮浪子,除了会吹牛外几乎什么武艺,但这小子有两个优点,一是机灵,二是运气好,机灵可以让他容易躲开突厥的拦截搜杀,运气这种东西更是玄妙,这趟九死一生的差使,别人去了肯定是九死,这小子去说不定就能抓住那一生。”
觉得李渊的言之有理,裴寂便也不再反对,还点了点头,微笑说道:“也是,还有一点更重要,大使麾下的将士中,谁死都可惜,惟独死这个侯君集用不着可惜。”
李渊放声大笑,心道:“陈小子,这次如果让老夫顺利得手,皇帝九成九要浮木传诏,命令熟悉突厥军情民俗的老夫为勤王总指挥,到了那时候,哼哼,老夫女儿女婿的奇耻大辱,就可以雪了。”
想起了陈应良,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女婿,一种惋惜感又突然浮上李渊的心头,让李渊心中又不由暗道:“可惜,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老夫身边的得力臂膀,岂不是注定可以增加一只?十九岁的得力臂膀,十九岁就一跃成为十二郡讨捕副使的天纵奇才,这样得力臂膀,老夫今生今世恐怕再没机会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