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晚上之后,景星阑白天离家的时间也开始变得越来越长。
胭脂和乔镜讲过一次。但不知道为什么,乔镜的反应却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黑发青年在听完她的讲述后,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随他去吧,不用管”,似乎早就知道了?
但乔镜也发现了,平日里他和景星阑两个都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干的,他们离开家后,胭脂就只能在家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最多再给008梳梳毛喂喂食,一天天过得十分单调,连个同龄的小伙伴都没有。
“我想让胭脂去上学。”
一天晚上,乔镜忽然对景星阑如此说道。
闻言,男人挑了挑眉,看表情却似乎并不意外:“以她的年纪,确实是该上学了。你是打算把她送到女子学堂去念书吗?”
虽然现在所有的高等教育学府都不收女学生,但是普通的女子启蒙课堂还是有开设的。
乔镜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一下头。
“胭脂她很聪明,”他说,“尤其是在文学方面。最近有空的时候,我也教了她一些字,她学得很快……如果只上普通的女子学堂,是耽误她的天赋。”
他坦白道:“我想让她去上大学。”
景星阑张了张嘴:“她才十四岁,现在就说上大学,未免有点儿早吧?”
乔镜:“只是个想法,我还没来得及跟她本人讲。”
但当他看到表情十分认真、似乎是真的在思考自己这个提议的景星阑时,唇角却微微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谢谢。”他轻声道。
在这个女子读书对于大部分人来讲都是荒谬之事的年代,也只有景星阑,才会听到乔镜那番“想让胭脂去上大学”的提议,不仅不会觉得不可理喻,还会真的帮他一起考虑如何才将这个想法变成现实了。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但当来到一个陌生的时代时,这种依然有人陪在身边的感觉,还是让乔镜的心里感觉到了几分慰藉。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景星阑一脸茫然:“嗯?怎么突然跟我说谢谢?”
但乔镜这回却不打算再做解释了。
黑发青年收回视线,平躺在床上,默默地把脑袋缩进自己的被窝,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关灯,我困了。”
景星阑:“…………”
他看着明明就躺在自己身旁却故意装作听不见的乔镜,紧抿着唇,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现在还不是时候,然后微笑着说了一声“晚安”,伸手拉灯。
又是一夜过去。
周一。
下午上课的时候,乔镜明显感觉到了,课堂里的气氛似乎有哪里不对。
但章书旗已经走了,他在学校里也没有别的熟识的人,乔镜就算想知道也无人可问,只能默默地坐在座位上,等着教授进来上课。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本该在这个点来上课的教授,今天竟然迟迟都不见人影。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课堂内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而乔镜也勉强从学生们的讨论中,还原了这次教授迟到的事件原委——
事情的起因,竟然是今早文校长在街上买的一份报纸。
文校长每天清晨都会早起在校园内遛弯,有时还会上街去买点儿糖果回来给家里的孙女,当然具体有没有这个孙女大概只有他本人的牙医清楚。总之,他的这个习惯,基本上京洛大学的师生人人都知道。
但这次不一样。
文校长早上遛弯回来,在读完这份报纸之后,在办公室里呆了足足一个上午,就连左向庭找他他也不见。最后,还趁着午休时间把校内的所有任职人员——甚至包括那几位德高望重的教授们,全部都召集在了一起,宣布了他作为校长做出的一个重大决定:
京洛大学从下个学年开始,准备招收女学生了。
话音落下,一石激起千层浪。
就算文春秋在京洛大学德高望重,这一下,也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了。
高等学府招收女子入学,放眼全国,这可都是没有先例的!
当场就有一个教授起身激烈反对,并表示女子读书,能读出个什么名堂来?最后总归是相夫教子。而且如今校内都是男学生,招收女子会给老师们原本的正常授课带来多少麻烦,给学校招来多少外界的诽议,文校长您难道不清楚吗?
和他持有相同意见的,在座还有不少人。
只不过他们碍于文校长平日里的威望,暂时都还没有像这位教授一样立刻站起来发言而已。
文春秋自己也很清楚这个决定会招致多少人的反对和批评,因此,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那位教授的观点,而是转头看向了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语的左向庭:“玄华,你怎么看?”
左向庭是出了名的保守古板,就算他一向尊重文校长,也没人想过他会在这点上和文春秋保持一致。
就连那位一向和左向庭不怎么对盘的教授也不禁对他报以热切的目光,希望这位能在关键时刻帮着他们一起劝说文校长,趁早打消那个什么招收女学生的念头。
实在是太荒谬了!
“你们知道,左向庭当时是怎么说的吗?”一个学生坐在座位上,旁边围了一圈人,都在津津有味地听着他复述当时的场景,就连乔镜也不知不觉听入迷了,“他就只说了一句话!立马叫那个教授哑口无言!”
“说了什么?快说!”
“就是,别卖关子了!”
“别急嘛,这不是正要讲到,”那学生咳嗽一声,“左教授说,他不太理解方教授为何反对,若是在意外界言论,那这些年来他们呼声最大的就是换了文校长;若是因为授课麻烦,难不成只是课堂上多了个女学生,方教授就无心上课了?那他确实无话可说。”
他说完,全班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妙哉!左先生不愧曾经为国际知名的大律师!”
“就是,这一番话说的,忒叫人无地自容了!”
还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呢?左向庭说完这番话之后,不会就没有下文了吧?”
“还能有什么下文?”那学生嗤笑道,“你告诉我,左向庭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其他人怎么反驳?是自认招了女学生就无心上课还是想把文校长给换掉?而且本来这种事情文校长其实没必要和教师们商量的,他完全可以直接自己决定,哪里还能闹出这等事情来。”
乔镜听着班上的学生都在嘻嘻哈哈地期盼着女同学的到来,没有一个对文校长的提议提出反对意见,心里也挺高兴的。
让女子也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无论是对于女性还是对于这个闭塞已久的国家来说,都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又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来课堂上通知他们这节课不上了,理由是方教授身体抱恙。
但是大家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清楚这个“恙”恐怕是被左向庭给活生生气出来的。
但管他那么多呢,不用上课万万岁!
gu903();乔镜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提早回家,说不定今天还能多教胭脂认几个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