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看,兔八哥的体型明明与庄迭相类,再怎么也不会差出太多。可随着它的不断接近,庄迭却发现,这个玩偶已经完全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
因为视线刚好与玩偶套装脖子处的接缝平齐,庄迭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里面空无一物。
而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玩偶空洞的黑眼睛,血红的大嘴和两颗森白的大板牙……
庄迭用不到一秒的时间掏出了电锯,大概是由于某种极限的精神压力导致的突破,这台电锯明明没有插电,闪着寒光的锋利锯口依然高速旋转了起来。
即使是生活在温馨的游乐园里的动漫角色,显然也能看出这种东西的威力。
兔八哥明显有所迟疑,不停踢踏着旋转的两个大脚板也开始减慢速度。它用漆黑的豆豆眼盯着庄迭,隔了几秒,它像是忽然被彻底激怒了,随手拔起路边的路灯杆砸向庄迭。
与此同时,游乐园在庄迭的眼中也变了样子。
小火车的隧道扭曲着攀附出数不清的藤蔓,探险山洞冒出绿烟,有猩红的灯光影影绰绰闪烁。宛如儿童邪典的玩偶们裂开血盆大口,齐齐扭转过头盯着他。
欢快的背景音乐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嘈杂的人声也逐渐开始归于寂静,与之同时,还有某种尖锐刺耳的铃声正试图钻进他的脑子。
雪白的路灯杆以一种诡异得如同慢放的速度朝他飞来。
庄迭试图横跨闪避,却发现自己的动作似乎也在同一时刻被强行拖慢。
有某种无法用语言具体描述的力量,正在拖住他的手脚、裹住他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庄迭身后的空间像是裂开了个缝隙。而那种逐渐拥有实质的、泛着水银一般光泽的力量,忽然将庄迭不容抗拒地吸入其中。
……
庄迭突然睁开眼睛。
四周的场景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似乎只是一瞬间,游乐园就变成了一间窗明几净的教室。
看不出任何诡异或是阴森的氛围,教室里的桌椅排列整齐,地面扫得很干净,墙上还挂着名人名言和流动红旗。
教室里的日光灯亮度很足,照在桌面摊开的空白卷子上,投下一点笔尖的影子。
路灯杆还是砸在了庄迭的脑门上,他揉着额头,低头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半截掰断的□□笔。
“梦中梦?”庄迭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明明在上课,居然擅自做梦跑去游乐园玩了吗……”
沿着这条思路,刚才听到的刺耳铃声多半是上课或其他某种提示铃,而兔八哥砸过来的白色电线杆,就是发现自己还在睡觉的老师掷过来的粉笔。
很快,身边同学的反应也对这一猜测进行了佐证。
不少人回头看过来,有人幸灾乐祸地偷笑,有人只扫了一眼就又转回去看书,还有人正飞快打着手势,试图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坐在旁边的同桌正朝他挤眉弄眼,枕着胳膊趴在课桌上,用立起的书本作掩护说着悄悄话:“打铃了还睡觉?快点,该交卷子了。”
庄迭:“……”
他看着桌面上那张只写了个名字的白卷,反复看了两遍,终于确认自己只怕终于遇倒了人类公认最恐怖梦境之一。
“还好我刚才没在游乐园找厕所……”庄迭抄起一支笔,迅速在选择题上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乱序的ABCD,“我们是几年几班?”
同桌莫名其妙地瞪着他:“你睡傻了吗?”
“对。”庄迭用龙飞凤舞的笔体飞速在答题区抄了一遍简答题的问题,熟练地威胁小朋友,“说实话,不然把你装进精灵球。”
同桌:“……六年二班。”
庄迭最后写上班级,当他一气呵成合上笔盖时,课代表也刚好走到他这一桌,收走了那张卷子。
庄迭这才有时间直起身,足够从容地观察自己此刻所处的环境。
时代在飞速发展,只是隔了十余年,现在小学生看起来就明显要比庄迭那时候压力大得多。
大概也是面临小升初压力的缘故,许多学生的桌上都摆着成摞的辅导书和练习册,有不少人已经戴上了眼镜。
——当然,这种情况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随着座位排数的靠前而越发明显的。像庄迭这种后排角落,也有不少人在课本底下藏着游戏机,桌膛里塞着课外书。
这倒不是说后排就没有刻苦的小朋友,只不过这些角落相对偏僻,不完全被老师的视野笼罩,大半个班的存货恐怕都藏在了这几个位置。
不论怎么说,种种细节都分明彰显了同一个结论——这是间很普通且正常的教室。
庄迭利用一节课间加上一整节课的时间,仔细观察了教室的每个角落,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这大概是最后的一节课,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明显暗淡下来。
淡白的新月挂在枝梢,厚厚的云层叠进渐变的深蓝底色,尽头刚被夕阳染上一线亮橙。
下课铃响了起来。
班上的同学迅速欢呼着收拾书包,几分钟就跑没了大半。庄迭拿起橡皮,擦掉了自己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整理的思路。
照这样看起来,那个游乐园里的古怪兔八哥,也只是梦主在梦中梦里一时不慎做了个噩梦……
下一秒,他忽然听到某种奇异的节奏。
像是高跟鞋有规律地踏在地板上。
只不过,这种频率不像是走路,倒像是在这种有些违和的场合里,忽然给同学们表演起了踢踏舞。
……
庄迭坐在座位上,捏着橡皮抬头。
班级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空无一人,黑板上的粉笔字自己扭动着跳下来,在空中手拉手旋转。
天边的暮色被镶嵌进窗框,铃声忽然被某种力量拉得极遥远。
在每个人的学生时代大概都有过一个的、穿着职业套装高跟鞋戴有框眼镜的严肃女老师,正以一种奇怪的踢踏舞步旋转着向他靠近。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