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掩着藏着,还是没藏住,叫他发现了她有多爱琴。
为着这一点,堂堂探花郎,迂回曲折地来帮她实现梦想。
林嘉的嘴角,忍不住漾起淡淡笑意,可很快又因摆在眼前的现实散去。
她盘完,给张安:“这个月的帐基本能对上。但我想看看总账。”
张安道:“看那作甚。”
林嘉问:“家里如今赊着多少货款?库里有多少存货?多少是卖不出去的老花样?凌家下一季的货量大了,还能赊出来吗?若不能,娘手里有多少银子可以拿出来用?”
张安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林嘉也是吃惊:“你都不知道?”
张安道:“我就是每月盘盘帐,年底才会汇总一下。”
但林嘉可以想象,以张安盘月账的困难程度,年底的所谓汇总估计也是一塌糊涂。
林嘉问:“掌柜没跟你说过,这些货款都欠了多久?什么时候必须还上?人家难道不催?”
“催,怎么不催,都烦死了。”张安愁眉苦脸,“每次被催了,就先拿些钱还上。”
林嘉再问:“母亲手里到底还有多少钱?”
张安想了想,大概说了个数。
单听着,若只是过日子,手里有这些钱也还算殷实。
但账本上还有那么多亏空呢。两相一抵,就不行了。
林嘉的眉头皱了起来。
张安有点心虚。父亲去世这三年,家里年景一年不如一年,其实是没有外面看着光鲜的,不过是维持着一个体面而已。
他“咳”了一声道:“你别担心,这不是才接了大单,库存清了不少呢。”
所谓大单,不就是凌九郎打着四房的名义的那一宗吗。
林嘉抬眸,道:“今天晚了,明天你走之前,跟母亲对一下,钱和帐,合一下。”
张安道:“没必要吧。”
林嘉道:“要看看家里到底还有多少钱。货款欠得太多了,凌家下一季要的料子量太大,人家若不肯再赊怎么办?府里做四季衣裳,都有固定日子的。掌家的六夫人十分好强严厉,若耽误了她的事,便是小凌管事也要跟着吃挂落。”
“四房怜我,予我嫁妆,替我办了婚事。但我已经离开了凌家,些微旧情,离得远自然就淡了,还能维持多久?”
“小凌管事若被我们所累,你看他下次还肯不肯给咱家铺子生意做?”
“便是嬷嬷和曾伯那边知道了,也会嫌我们不晓事。不过是夫人授意认的干亲罢了,夫人日后将我抛在脑后,干亲又能维持多久?以后谁会帮我们?”
张安讷讷道:“那你,你,多回凌府看看……”
林嘉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内心的情绪,道:“尚书府的门若那么好进,曾嬷嬷曾妈妈头一个便住进去不出来了。你看她们可能?我又是谁?我能越过曾家去?”
张安颓然:“唉。”
他垂头丧气道:“好吧,明天,跟娘对一下帐。”
张安想着,对一下帐和手里的现银,应该问题不大,谁知道第二天这一对,真就对出问题来了。
“怎会少了这么多?”张安大吃一惊,“这快二十两了!”
二十两是多么大的一笔钱!家里一年的开销才多少!
张氏讪讪道:“那个,你二舅舅,不是给你表哥说亲,就先借去了……”
张安道:“表哥说的哪门亲?他不是说了三回都没成?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银子还回来了吗?”
若还回来,哪还会有今日这一问。
张氏更加讪讪:“那什么,后来,你舅舅说,说不成都是因为家里情况不好,人家看不上。他就想着拿这钱做本钱,做些生意……”
张安眼前一黑。自己舅舅什么样的人岂能不了解,他能做什么生意,大概率是打了水漂。
张氏还指天赌誓:“你舅舅一定会还的!”
张安信才有鬼,跺脚:“爹若在,活活让你气死。”
张氏被儿子说得无地自容,还是当着新媳妇的面,脸上更挂不住,一扭脖,嘤嘤哭起来:“你爹不在了,我容易嘛我,你舅舅一直帮衬咱家……”
张安嘿道:“他帮衬什么了,三不五时地就去铺子里拿块料子走,掌柜拦都拦不住。我都懒得说了。”
张氏噎住,随即哭声更大。
林嘉过去扶住婆母,对张安道:“相公别说了,亲戚互相扶持,原也是正理。”
“就是。”张氏抽抽搭搭地说,“你听听媳妇说的才是人话。”
林嘉道:“当务之急,让掌柜把总账拿出来,看看家里到底有多大的窟窿。”张氏问:“什么窟窿?”
林嘉现在已经大致明白了,家里这两个人,一个只知道看看日常的帐,一个只知道看着手里的钱箱子。两个人没有一个会看大事的。铺子里的事都丢给掌柜,但从账本来看,那掌柜显然也不是多靠得住的人。
也是稀里糊涂混日子的。
林嘉把昨晚盘的帐,自己录下的汇总拿给张氏看,给她讲她手里攥着的这点钱,不等于就是家里的资产。因账册上还有许多赊账拿货的欠款。
张氏道:“都是这样的,便你爹还在的时候,也都是赊账拿货。”
林嘉道:“但相公说,爹在的时候生意好,想来能及时收回银钱,偿还货款。现在还能吗?”
张氏便说不出话来了。
尤其是,那纸上写满了字,还算了许多数,竟是媳妇写的。
张氏虽不识字,也觉得这字……竟比儿子的字更好看?
她看了一眼林嘉。
这媳妇从进门就十分温柔可亲,孝顺听话,以至于她渐觉得她跟旁人家的媳妇也没什么区别了。
此时忽然意识到,她这媳妇是在贵人宅院里长大的,如今看,竟还是个读书识字的。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张氏望着林嘉神情淡淡的眉眼和那一笔好字,忽然对这媳妇生出了畏意。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