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站起,赤着脚,走过金石地。
绿色裙裾轻飘间,两只雪足若隐若现。
刘弗陵胸内翻江倒海地疼痛,蓦地闭上了眼睛。
快要出殿门时,云歌突地想起一事,回转了身子,冷漠地说:“皇上,昔日
诺言已逝,请把珍珠绣鞋还给我。”
刘弗陵身子轻震了下,一瞬后,才伸手入怀,缓缓地掏出了珍珠绣鞋。
刘弗陵欲递未递,云歌一把夺过,飘出了屋子。
刘弗陵的手仍探在半空,一个古怪的“握”姿势,手里却空无一物。
云歌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自己。
她的父母、兄长都是顶高傲的人,她也一直以为自己会如卓文君一般,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朱弦断,明镜缺,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可她原来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剐烈。
也许因为这个人是她的“陵哥哥”,也许只是因为她的感情已经不能由自
己控制,不管她的眼睛看到了多少,不管她的耳朵听到了多少,她心里仍是有
一点点不肯相信。
因为心底一点渺茫的光,她抛下了骄傲,扔掉了自尊,站在了上官小妹面前。
裙拖湘水,鬓挽巫云,带系柳腰。袅娜、风流尽显。
云歌第一次发觉小妹虽身材娇小,身段却十分玲珑。
小妹有无法抑制的喜悦,在云歌面前转了个圈:“云姐姐,好看吗裙子是
新做的,皇上说我不适合穿那些笨重、繁复的宫装,特意帮我选的这套衣裙。”
云歌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妹,明媚、娇艳、快乐。
小妹以前像屋檐阴影下的一潭死水,现在却像枝头绽放的鲜花。
云歌自问,还有必要再问吗答案已经如此明显。应该微笑着离去,至少
还有一些残留的自尊。
可是,她的心根本不受她控制。
“小妹,皇上真的喜欢你吗”
小妹脸色蓦沉,眼神尖锐地盯着云歌,但转瞬间又把不悦隐去,含笑道:
“云姐姐,我知道在皇上心中,我再怎么样,也比不过你。不过,我自小就被教
导要与后宫姐妹和睦相处。只要云姐姐对我好,我也会待云姐姐好,我不会让
皇上为难。云姐姐不必担心将来。”
言下之意,她若敢轻越雷池,小妹也不会客气。
云歌不在意地继续问:“小妹,皇上待你好吗”
小妹虽有些恼,更多的却是娇羞和喜悦,一如其他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
少女。手指绕着腰间的罗带,低着头,只是笑。
很久后,才小声说:“皇上待云姐姐更好。”小妹不能理解,“云姐姐,你在
想什么难不成你还怕我抢走了皇上”
云歌微笑:“不,他本来就是你的。是我错了。”就这样吧不是本来就想过让他和小妹在一起的吗可是心为何如此痛“我没有想过独宠后官,皇上是我们的,也是天下万民的。皇上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册封你,等我们圆房礼后,皇上肯定会尽快册封你的,我也会帮着你的,你不必担心霍光阻挠。”小妹满脸娇羞,拿起几件首饰给云歌看,“云姐姐,你帮我看看,今日晚上我该戴什么首饰。”
“他心中有你,不管戴什么,都会很美。”云歌向小妹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云歌一人坐在淋池边,静静看着接天荷花。
司天监说今日是大吉日。
今日是刘弗陵和上官小妹的大吉日,却不是她的。
远处的喜乐隐隐可闻。
云歌探手捞了一片荷叶,撕成一缕一缕,缓缓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本该异香满唇齿的低光荷却全是苦涩。
相随相随
当日言,仍在耳。
只是他忘记了说,他要牵着另一个人的手相随。可她的舟太小,容纳不下三个人。
云歌对着满池荷叶、荷花,大声叫问:“你们也听到了他那天说的话,是不是是不是”
荷花无声,月光冷寂。
算算时辰,吉时应该已到。
云歌随手想将未吃完的荷叶扔掉,心中一痛,又缩回了手,将荷叶小心地塞进了荷包。起身去宣室殿和椒房殿,她要仔细地将一切看清楚。
十年盟约已成灰烬,她要把灰烬中的所有火星都浇熄。
胳膊粗细的龙凤烛插满殿堂,七彩孔雀羽绣出的龙风共翔图垂在堂前。
轧金为丝,雕玉为饰,大红的“喜”字宫灯从宣室殿直挂到椒房殿,地上是火红的猩猩毡,虚空是大红的灯笼,到处通红一片。乍一看,觉得俗气,看细了,却觉得唯这极致的俗气才能真正渲染出铺天盖地的喜气。
赞者高呼:“吉时到。”
鼓瑟齐鸣,歌声震耳。
“桃之天天,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刘弗陵腰系红带,身披红袍,从宣室殿缓步而出,沿着红毯向椒房殿行去。
突然,他的步子顿住。
只见一袭绿裙在不远处的凤阁上随风轻摆。
万红丛中一点绿,刺得人目疼。
她在暗,他在明。他看不清楚她,而他的一举一动却会尽人她眼
皇上站立不动,赞者着急,却不敢出声催促,只能轻轻抬手,让鼓乐声奏得更响。
在鼓乐的催促下,刘弗陵面带微笑,一步步走向椒房殿。
一截红毯,如走了一生。
但无论多慢,最终还是走到了椒房殿前。
殿门缓缓打开,上官小妹身着大红凤冠霞帔,端坐在凤榻上。
老嬷嬷将谷草秆、麸皮、瓜子、花生、核桃、栗子大把大把地撒到小妹脚前,同时高声念诵赞词。
刘弗陵踩着象征多子多孙的喜果,坐到了小妹身旁。
礼者捧上合卺酒,刘弗陵和上官小妹头并头,臂把臂,举杯共饮。
杯中酒未尽,阁上的绿裙在风中倏忽一个飘扬,消失不见。
刘弗陵手中的杯子一颤,未饮尽的酒洒在了小妹的袖幅上。
上官小妹身子震了下,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酒喝完。
云歌一步步离开。
身后,椒房宫的朱红殿门缓缓合上;身前,只有黑漆漆、看不到一点光的漫长余生
红色、喜庆、鼓乐,都消失,只有安静的黑暗笼罩着她。
走出未央宫,站在宫桥上,云歌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离开长安的路;后面,是威严的大汉皇宫。
云歌突然用力,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绣鞋撕裂,上面的珍珠悄无声息地落到水中。
云歌看着两手中各一半的绣鞋,平平伸出双手,倾斜,绣鞋从手心滑落,随流水而去。
云歌再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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