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进水榭的凉风吹得她背脊一阵阵发寒。
沈听竹并没有看林轻染,对沈曦弯唇一笑:“才到不久。”
越是靠得近,林轻染越是发现他斯文淡雅的气度与那人根本没有一点相似,就连温润清浅的声音也和那人的凉薄不同。
她倏然抬眼去看沈听竹的眼下,没有,没有那一点泪痣!不是他……
可除去那一点痣,两人几乎看不出不同。
林轻染脑中有一百种念头缠在一起,乱的她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沈听竹与沈曦说完话才朝林轻染看去,四目相对,让她连心跳都停了一瞬,紧接着是飞快的狂跳。
而他看自己的目光也是那么陌生,丝毫没有林轻染想象中的阴恻骇人。
沈听竹凝着她紧绷的小脸,漆黑的瞳眸里满是小兽般的戒备,他喉间逸出轻笑:“这一定就是江宁来得表妹了。”
眸光不着痕迹地落下,窃紫色束腰对襟衫,鸢尾枝纹的软纱百褶裙,腰间坠着珍珠禁步,小姑娘是精心打扮过的。
沈祁听得他唤林轻染为表妹,不由得转眸看了他一眼,想到三房与大房是嫡亲的手足,叫得亲一些也是正常。
又见林轻染眸光不安的闪动,以为她是局促,便笑道:“倒是我一直叫表姑娘生疏了,林表妹,这位就是你二表哥,沈峙。”
林轻染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知道的,长兴侯世子,名沈峙,字听竹,可她如何也不想到是这么一张脸。
她迟迟不出声,几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沈听竹替她解围,“是我唐突了表妹。”他微点了点头,向她致歉。
这张脸分明就是那土匪,可偏偏缺了那一点痣,就变得截然不同。
林轻染知道大家都在看自己,她勉励让自己冷静下来,捏紧手心,轻轻叫了声,“……二表哥。”
甜软的声音刮过耳廓,沈听竹愉悦地弯了弯眼眸。
林轻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青玉阁,一进到屋子她就让月影将门关紧,反身无语伦次得问:“你看见了对不对,我没有看错,世子与那个人……”
她想说沈听竹就是那个土匪,是不一样,究竟是他装得,还是世上竟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而一个是身份矜贵的世子爷,一个是穷凶极恶的土匪,她怎么也无法将这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想到一起。
这回连月影也拿不准该怎么回答,吞吞吐吐道:“奴婢觉得像是,可又有点不像。”
林轻染紧咬着唇瓣,皱眉不语。
门被叩响,林轻染如惊弓之鸟惶然抬起眼眸。
“小姐,是奴婢。”紫芙在屋外道。
林轻染怔松片刻,拿起桌上的靶镜牵动唇角,等自己看上去无异,才让月影去开门。
紫芙走进来,笑道:“世子回来了老夫人高兴,让大家伙儿都去花厅用晚膳,夫人让奴婢来与小姐说一声。”
林轻染收起纷乱的心绪,点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走在长廊下,林轻染望着自花厅透出的昏黄光线,踌躇几许才走进去。
沈听竹还没有来,她暗自松了口气,朝老夫人和几位夫人福了福身,坐到了几个姐儿一处。
秦氏对婢女道:“去看看世子怎么还不来。”
沈老夫人道:“不急,让他慢慢来就是了。”
林轻染安静坐着,屋外传来轮子滚动压过青砖发出的碌碌声,她转眸看去。
贺玄一直将轮椅推到花厅外才停下,婢子要上前搀扶。
沈听竹淡道:“不必。”
他缓慢起身走进屋内,步履很慢,但还算稳,清简的衣袍愈显出他的孱弱。
林轻染只看了一眼便快速垂下眸,小姑姑与自己说过世子自幼时起便身子不好,而那土匪身手那样了的。
沈听竹向老夫人问安,“祖母。”
“快快坐下。”沈老夫人转身吩咐下人上菜。
沈听竹朝正垂着头暗自纠结伤神的小姑娘看去,不过也就十来天不见,他怎么觉得像是过了许久,久到他竟觉得怎么看都有些不够。
觉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淡淡目光,林轻染抬头看去,正撞上沈听竹和煦含笑的眼睛。
那个土匪每次朝她笑得时候不是有意吓唬她,就是揶揄兴味的嘲笑,她心中越发的不确定,莫非真的有那么相似的人,可是未免也太像了。
林轻染略微挺了挺僵直的身体,装作镇定的去拿筷子,结果第一下硬是抓了个空。
沈听竹唇角的弧度略微上扬,眉眼间的笑意也浅浅。
林轻染窘迫到脸颊发烫,垂下眸快速拿了筷,安静吃饭,不敢再朝他看一眼。
沈听竹轻抬眼梢,就算不看他,脑中想得不还是他。
用过晚膳,林轻染一刻也不敢多留,出了花厅就往青玉阁去,一直绕过园子,才慢下步子。
她满脑子都是沈听竹和那土匪的身影,思绪纷乱不堪,就连身后轮椅发出的声响也没有听见,直到沈听竹出声喊住她。
“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