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太真战事(三十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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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羽掐了个诀, 床上昏迷的凤落周身多了一层微不可察的防护罩。

幽冥兽王荼白将那层防护罩看在眼里,抿了抿唇, 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呢。

金羽走回来坐下, 斟了杯水酒给荼白。

以两人的境界, 又都是位高权重者, 并不会相互寒暄和恭维。但荼白帮了凤落, 金羽的态度颇为和善, 只是他一贯不苟言笑,外人看过去, 那张英俊的脸仍是严肃且冷沉。

他低沉道:“再次谢过荼兄出手相助。荼兄所修的功法,对净化我徒儿体内的魔性更为有利, 省了我不少功夫,”说着, 拱了拱手,“我有个不情之请。”

“金兄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荼白自然知道他的要求,“横竖还有十几日才到天意城,这段日子,我会帮助令徒清除残余的魔气。”

金羽再拱手:“多谢,往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必当还你这个人情。”

荼白笑言:“金兄的承诺, 我收下了。”

高阶修者之间的对话,便是如此简单直白。

金羽的确记在心里,想着往后还他人情, 荼白却只是随口一说。

静了一瞬,荼白面露好奇:“我观金兄这徒儿,修的也是佛法,为何会沾染一身魔气,且瞧着积聚的时日不短……”

“他和他的大哥、我另一个徒儿凤起,在十万年前犯下一个大错,被人锁在伏魔塔顶,依靠吸食塔内魔气修炼才活了下来。”金羽本不想说,然而解释一下成因,有助于荼白为凤落清除魔气,“我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庆幸。气他没有骨气,为活命甘堕魔道。却又庆幸他还活着……”

话音停顿,金羽唇角牵出一抹苦笑,“毕竟我身边只剩下这一个徒弟,说视为儿子有些夸张,但绝对是疼爱的。”

正是因为疼爱,听小楼说起没有改变的轮回里,凤落竟将自己闭关之地出卖给了兽王,令他中计,被兽王夺舍,“亲手”逼死了小楼,他才会恨的牙痒。

“可怜天下父母心。”听金羽一说,荼白颇为感同身受,敛着眉,幽幽叹了口气,“我膝下的几个儿子,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不是太过愚蠢,就是太过冲动,还总说我对他们严苛,眼睛里只有他们的短处……”愚蠢是戎王子,冲动的是璟太子,“幸好还有个懂事的女儿,和一个得力的侄儿。”

女儿是此番随行的静公主,“侄儿”则是幽冥银龙沙。

听他提及女儿,金羽不免想起了小楼:“嗯。我也有个女儿,年纪还很小,并不是很懂事……”

荼白抿了口茶,默默听着金羽说话。

他在观察金羽,见金羽说到女儿时,冷峻的神色微微舒缓,眉眼现出温柔的形状,他对金羽的印象分不断上涨。

“儿女”是什么?

生儿育女,是有生命体为延续自身血脉的天性。

可他们寿元漫长,根本无需子女延续什么血脉。在岁月的锤炼之下,一颗心早已冷硬如磐石。时至今日,仍能保持着一份“人性”,虽是弱点,却难能可贵。

其实从对“徒弟”的态度上,荼白就能看的出来,金羽面冷心热。

荼白欣赏这样的人,起了结交的心。

他趁着每日帮凤落祛除魔气与金羽聊天,从儿女徒弟,聊到佛法众道。

他比金羽年长不知多少,修为也精深的多,倒是可以提点金羽一二。

反过来,荼白被困于深渊,脑海里只有一些梵天吼的模糊记忆,对外界知之甚少,金羽走南闯北的阅历,自然比他丰富的多,各个世界里的名胜古迹,听的他心向往之。

这两人一个严肃,一个温和,聊的倒是十分投契。

更难能可贵的是,荼白善于抚琴,金羽深谙音律,两人意外发现,竟是彼此的知音人。虽还达不到平生得一知己的地步,却也是相见恨晚。

“金兄在音律的造诣如此之高,为何……?”听金羽说,他有将近二十几万年不曾碰过乐器,令荼白很是惊讶。

“我修音律,因是一段较为耻辱的过往。”金羽这项技能,是在法宝世界里被小楼的母亲、殷红情逼着学来的,作为男宠修习来的本事,自然是耻辱。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金羽只是稍微一提。

他点到即止,荼白也不继续追问,笑了笑,继续抚琴。

……

甲板上,静公主与凤落站在船尾:“听上去,四宿要比太真更美。”

“当然了。”凤落从四宿追来,一直困在赤霄,并不知太真什么模样,“若有机会,姑娘不妨亲自去瞧一瞧。”

“会有机会的。”静公主微微笑着,荼白不打听金羽的来历,她却从凤落这里旁敲侧击了不少。

这只孔雀个性相对单纯,且还对她有一丝爱慕之心,静公主了然于胸。

不过她同样没有恶意,只因从未见过她父王与谁谈笑风生,初来乍到,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前方就是天意城了。”

“是啊。”凤落颇有些依依不舍,金羽选择在天意城修罗天狱内闭关突破二十二阶,他作为守关人,没有几百年怕是出不来。

“你们到了天意城有什么打算?”静公主总感觉这师徒两人有事要做,并不像他们真正是来游玩的。

“不知道呢,和我师父在一起,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儿。”

凤落再怎么单纯,再怎么对静公主有好感,也不可能将此事告知。

赤霄界,东仙洲。

囚龙山夜游埋骨之地。

——“主上,简小楼他们回来了,如今正在西仙洲简家。”

黑暗的地下洞穴里,洞外传来的声音悠远却清晰,阿猊慢慢地睁开眼睛。

自迦叶寺伏魔塔一战之后,伤重的阿猊一直在这里闭关,他十八阶,因为蛟龙血统问题无法进化为真龙,突破不得十九阶,寿元已经无多。

知道简小楼将神魂随时可能崩碎的夜游带去星域寻人医治,他派人守在迦叶寺、战家、简家……

一切与简小楼相关联的地方。

被困赤霄,无法前往星域,但他知道简小楼总会回来。

“除了简小楼,还有谁?”

问这句话时,阿猊垂在两膝的手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

他实在想知道夜游究竟死了没有。

即使自己无法吞噬夜游,魂魄中融入了傲视的碎魂,夜游活下去的希望是很小的——所以在不曾改变的轮回里,没有异世界轮回官晴朗出手,夜游的确是死了的。

阿猊的心情非常矛盾,良机已逝,他不可能再吞噬掉夜游,达成他化为真龙的目的,如此之下,他希望夜游可以活着。

然而想起夜游对待自己的态度,又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随行有三人,一个戴着面具、披着斗篷奇奇怪怪的女子。”

阿猊微微皱眉,想不到弯弯身上去。

——“另外两人,一人血红发色,一人银白发色,应是您口中的素和与夜游……”

阿猊心头“咯噔”一声,脱口而出:“夜游瞧着状况如何?”

——“修为极高,并无异状。”

阿猊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夜游将傲视的碎魂从体内剔出去了?

夜游复活成功了??

——“还有……主上,我们的监视已经暴露,被简小楼他们发现了……”

阿猊始终沉浸在“夜游没有死”这个消息中难以自拔,许久才回神,道了声:“无妨,不必在监视了。”

——“万一他们跑了……”

阿猊站起身,烦躁的一拂袖,阻隔了从外界传来的声音。

他走到巨龙骨架下,挨着右前爪的位置处,一个浑身长满鳞片的怪物,正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

看着那怪物过于痛苦的模样,阿猊稍稍犹豫,伸出手凝聚出真气探在他头顶。

怪物却一扬手臂,拼尽力气拍开他的手,声音虚弱且嘶哑:“无需你管!”

阿猊眼眸一沉,强势的注入妖气进入他灵台。

怪物抵抗不了,溃散的真气被指引着聚拢到一起,虚化的脸逐渐清晰起来,正是战天翔的大哥战天鸣。

待他状况稳定,阿猊收回真气,面无表情:“你正处于化蛟龙的关键期,这龙穴内溢满真龙之息,你只需尽力吸取,我会从旁协助。”

战天鸣抬头怒视:“我说过,无需你管!”

阿猊冷笑道:“你是我儿子,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不是你儿子!我生是战家的人,死也是战家的鬼!”

“战家战家战家,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风光无限的战家少主?莫要忘了,你不是战家的种,战家早将你逐出家门了!”阿猊寒声道,“尽快将战家从你脑海里驱逐出去,那不过是主人挑中的一个重生工具罢了,早已失去利用价值,一钱不值。”

“在你看来一钱不值,却是我用半生守护的地方,我的家族,我的父母,我的二弟……”

战天鸣蜷缩成一团,说话时声音哽咽。

作为战家嫡系一脉的长子,东仙洲四大家族战家的少主,战天鸣自小便是天子骄子,过着众星拱月的日子。

同时,守护发展战氏一族、保护弟弟战天翔,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信仰。

直到有一天,他十九阶的祖父战英雄外出游历归来,突然指出他并非战家的血脉,人生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母亲不曾嫁来战家之前,便与一条蛟有染,还孕育出一只半妖。

这只半妖被他母族秘密处死,母亲收了这无辜婴儿的魂魄,嫁给当时的战家少主战承平之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被他母亲亲手抽魂杀害,再将这半妖的魂魄塞进大公子的肉身里。

这是战天鸣的来历。

他初次听到时,根本不敢相信。

他那一贯柔弱的母亲,为之心疼的母亲,竟有着这样冷硬的心肠,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连眼睛都不眨。

哪怕这一切全是为了他,他也依然无法原谅,毕竟死的那个是他亲弟弟。

一贯重视亲缘的自己,竟夺了亲弟弟的舍。

战天鸣痛恨自己这具肉身,有些麻木的闭上眼睛,又睁开,举目看向阿猊:“所以你结交我父亲,处心积虑的留在战家,陪伴我和阿翔成长,是为了报仇?”

不待阿猊开口,“战家没有对不起你,战氏一族功法有缺陷,需要和穆氏女结合,每一任家主夫人都是穆氏女,这是两厢获利的传统。战家并不知道母亲与你的事情,真要怪,你该怪我母族才对。”

阿猊慢慢抄起手来:“到了这个份上,你还在为战家说话。”

战天鸣哀求道:“求您了,莫要伤害战家,莫要伤害阿翔……”阿猊真正的修为,他已经见识过了,内心陷入了深深恐惧,违背自己的心意喊道,“父……父亲……”

乍听这一声“父亲”,阿猊神色微微一动。

战天鸣苦笑道:“战家倾尽资源帮您培养儿子培养了那么多年,您的气还没消吗?”

叫着自己“父亲”,却心心念念为战家打算,阿猊拧着眉头道:“我说了那么多,你怎就听不懂,我对战家没有任何仇恨,战家不值一提……”

战天鸣突然拔高声音:“那你为何一直揪着阿翔不放?您虽将我关着,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阿翔在伏魔塔闭关时,您跑去杀他,现在还派人盯着简小楼……”

阿猊有些烦躁的打断他:“阿翔早就死了,我追着不放的,是夜游。”

战天鸣瞪大了眼睛。

阿倪原本懒得说,但看战天鸣一直活在战家的阴影里出不去,便伸出食指来,指着这埋骨之地的巨龙遗骸:“可知道这是什么?”

战天鸣没有回答,满脑子都是“阿翔早就死了”。

他最疼爱的二弟死了?

阿猊自顾自地道:“这是十万年前,赤霄天变时的那条白龙,来自星域四宿,记着这条龙的名字,夜游。”

“夜游……”战天鸣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他曾是被整个西宿龙族唾弃的一条看门狗,碌碌无为,穷困潦倒,是我陪伴在他身边,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于天海洞度过三千寒暑。他也曾是统率整个西宿海族,神坛之上、只手遮天的赫赫战神,依旧是我陪伴在他左右,为他肝脑涂地、出生入死,两万多个春秋……”

阿猊目光悠远,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峥嵘岁月,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哪怕他化成了一堆白骨,也是我守着,守了整整十万年。我……对的起他。”

微微垂头,与战天鸣对视,阿猊认真道,“饶是我品行不端愧对天地,但我对得起他。”

战天鸣听不明白,但他这位深不可测的父亲,一贯沉默寡言。

将他抓来山洞关了这么久,哪怕朝夕相伴,也很少与他说话,便默默听着。

“我的原身,只是一条泥鳅精,在整个妖族处于最底层。妖和人不同,人修炼只讲天赋,而妖却被血统束缚着。像我这样的泥鳅,日夜不停苦修,修炼上限也就是四阶,相当于人类的筑基。而我的主人,六爪天龙,一出生既拥有八阶左右的力量。”

阿猊慢慢道,“你看天道是多么的不公,但我从来没有埋怨过,因为比起来朝生暮死的蜉蝣,我们泥鳅也是受天道眷顾的,不是么?而我又是泥鳅里非常幸运的,我日夜跟在一条真龙的身边,尽管他不求上进,可他身上的真龙之气令我受益匪浅。我嘴上虽常抱怨主人无能,心中却很知足,他若有本事,身边怎容得下我区区一条泥鳅侍奉?我以为,我会这样照顾着主人,直到自己耗尽寿元,还为主人日后的饮食起居没有着落而惶惶不安。才会将他的俸禄偷来,趁他酣睡时勤奋修炼,为的只是争取获得更长的寿命来陪伴他、照顾他,省的他太孤单、太寂寞。直到有一日,简小楼的声音闯入天海洞,打乱了我与主人原本平静的生活……”

提起简小楼,阿猊的目光蓦地锐利起来。

战天鸣觉得他疯了:“你说的夜游,不是十万年前的古人吗?简小楼还不到一百岁……”

“可不是么,一个是未来人族,一个是古时龙族,通过一枚六星骨片相爱了,中间隔着漫长的时间海,怎么办呢?”阿猊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能怎么办呢?主人不死,爱人不生,此乃轮回无解之题。主人便与另一个叫素和的傻子,选择顺应历史,双双自绝于赤霄……”

听着赤霄天变的来历,战天鸣的瞳孔逐渐收缩。

如此荒诞不羁,从阿猊口中说出来,那么的真切,战天鸣竟然不敢怀疑:“至情至性,龙凤两位前辈,实在令人钦佩。”

“至情至性,好一个至情至性。”阿猊哈哈一笑,“你只看到他为了爱人舍生,却没看到创造历史的过程中,多少人成为他的旗子,多少人被他牺牲。赤霄天变,生灵涂炭,死了多少人?这是远的,单拿战家来说,整个战家就是他为复生准备的蛹……”

战家的历史,夜游是从简小楼处听来的。

他要变成战天翔,那么战家的一切必须按照历史走,战天鸣的蛟龙血统也必须实现。

在赤霄,是没有蛟这种生物的,夜游不是没想过从外界抓蛟龙进入赤霄来繁殖,可赤霄的水质,根本养不起蛟这种较高等水族的。

所以战天鸣的历史,得交给阿猊去创造。

阿猊勾引穆氏女,令她受孕,再亲眼看着亲生儿子被穆家害死,亲手将儿子的魂魄塞进战天鸣的肉身里。

这些,全是夜游安排好了的。

夜游安排这些时,毫无波动,像是嘱咐阿猊去街上买些食物。

而阿猊接受时,同样毫无波动,像是给主人准备晚餐。

只是这些年看着战天鸣在身边成长,到底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难道不该活的有些自我价值么?

而不是像条狗一样,只围着夜游打转。

何况作为一条尽忠尽职的狗,还得不到主人半点真心相待。

“整个赤霄、整个战家都是棋子,包括你。而我既是下棋之人,同样也是棋子。”阿猊可怜的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瞳,看到自己的倒影,又像是在可怜自己,“你觉得你母亲残忍?我残忍?真正残忍的是谁?是你疼爱有加的弟弟战天翔!”

“不……”战天鸣是个聪明人,这些事情虽然难以理解,但他听懂了,面色苍白的摇头,“阿翔、阿翔他不是这样的人……”

“战天翔当然不是,可他只是夜游的神魂碎片罢了,我那个主人,呵呵……除了那个女人与素和之外,他什么都不在乎。”

阿猊伸手摸了摸龙骨,“我自私么?是他教我的呀。他教会我这一身本事,带我走上权利的巅峰,还换了血给我,这些凉薄无情的血液影响着我,也变得自私起来。他可以为了私心不讲道义,我为什么不可以?他可以与天道抗争,我怎么不行?为何他就是有情有义,得以成为传奇,而我就要背负一身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