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下去了。
许柚忽然难过起来。
她本以为自己准备了十多年,早就没什么遗憾了的,可以坦然面对死亡。
可现在一听见朋友的声音,忽然就不甘起来:
为什么是我呀?
我才二十岁!
我还没谈恋爱,没出过国,没赚到第一笔工资,没给爸妈养老送终……
我死了,他们怎么办呀!
鬼没有眼泪,许柚就捂着脸干嚎。
张敞看了,一个劲儿叹气。
多年轻的小姑娘,够可惜的。
“柚子真的找你传话了?”唐秋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说完又意识到不对,“对不起,我不是怀疑你,只是……”
只是去世的人传话什么的,听上去太匪夷所思了。
可她们之间的暗号从没对别人讲过。
牧鱼也不生气,“嗯,我从小就能看见鬼。”
唐秋哇的一声就哭了。
“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我们说好了要一块去旅行的,你看,你看我票都买好了,定的,定的海景房呜呜呜……”
许柚在旁边嚎啕大哭,翻来覆去说着对不起。
我失约了。
两个姑娘哭了半天,这才勉强收拾好情绪,听牧鱼说了要办的事。
唐秋突然带着泪笑了,“傻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这事儿倒也不难办。
她跟许柚感情好,又都在本地上大学,早就去过彼此家好几回了,双方父母也认识,随便找点什么借口就能接触到电脑。
挂了电话后,唐秋飞快地擦干净眼泪,又去便利店买冰袋冷敷了下,让眼睛看上去不那么肿,这才往许柚家所在的小区走去。
天气闷热,柏油路都有点化了,踩上去黏糊糊的粘鞋。
路上没几个行人,空荡荡静悄悄的,只有路边的蝉叫得撕心裂肺。
唐秋走出一身汗,脸上的水跟下雨似的,分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忍不住流出来的泪。
有点杀眼睛。
站在熟悉的门前,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敲门,“叔叔,阿姨,我是小秋啊。”
过了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过来开门。
他的眼底满是血丝,神情有些木然,分明才四十来岁年纪,可头发已经全白了。
唐秋差点又哭出来。
许柚去世第二天,她来探望,发现夫妻俩一夜白头。
“小秋啊,”许爸爸勉强扯出一丝笑,“我跟你阿姨挺好,不用老往这边跑了。看你热得一身汗,进来吃根雪糕吧。”
唐秋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许柚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吃太多生冷刺激的东西,但她又嘴馋,每次都是趁唐秋吃时,混一小口边角过瘾。
唐秋飞快地抹了抹眼角,“叔叔,那个我想起来我有一部分资料还在柚子电脑上,能看下吗?”
许爸爸点头,“你阿姨在看呢,我去跟她讲。”
唐秋心里一咯噔。
进去一看,许妈妈正半眯着眼睛,使劲凑到电脑屏幕前看。
最近哭得太多,她视力下降很严重。
见唐秋来,她下意识求助,“小秋啊,阿姨不太懂这个,怎么老卡?”
唐秋赶紧过去坐下,“用久了就这样,我清理下垃圾就好了。”
因为许柚的病,他们家的日子一直都过得紧巴巴,她也从不乱花钱。
后来上大学需要用电脑,她也没买新的,而是从咸鱼买了个二手旧款。
只是便宜归便宜,因为用了好几年,系统运行不太流畅,总卡。
许阿姨哦哦几声,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道:“算了,别清理了。”
唐秋浑身一僵,“很快的,不麻烦。”
许阿姨看向电脑的眼神特别慈爱,“她统共就留下这么点儿东西,别扔了。”
唐秋舔了舔嘴唇,急得不得了,脸都憋红了。
许阿姨忽然笑了下,“你是不是怕我们看到柚子电脑里那些东西?”
唐秋呼吸一滞。
许阿姨抬手,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声音轻柔,“放心吧,不管她喜欢什么,还是我的小柚子啊。”
她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喜欢什么,她怎么不知道?
就算那些小人书她看不懂,可孩子没杀人放火,没做对不起国家的事,没触犯法律,怎么就不能喜欢了?
许阿姨轻轻摸着柔软的被褥,眼睛里温柔地几乎要滴出水来。
“都留着吧,这么看着,总觉得她什么时候就又回来上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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