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受得这点委屈,若是能换回哪天胡璇不计前嫌,那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天天想花样,胡璇身体精神又都不大好,很多把戏也得顾及他的状况,各形各色的试到黔驴技穷,仍是博不到他什么好心情。而自己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心心念念的人总算醒来,近在咫尺却更似远得天各一方,那种滋味也着实不好受。
眼见快到了流苏园,宴子桀命仪仗停下,自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抱来的宁儿,满怀期望地走进流苏菀。远远地,望到远处的凉亭里,胡璇倚着竹塌而卧,两侧各站了一名宫女太监守侍。
胡璇原本是背对着宴子桀的方向,直到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双双下跪,胡璇才勉力动了动身子,想要起身接架。宴子桀却早已大步流星地赶到近前,提了提自己并不算足的底气,转到胡璇面前,脸上扯出讨好的笑意:“你身体不好,别乱动。璇,你看朕把谁带来了”
胡璇抬眼看到宴子桀怀中的襁褓时,原本淡漠的神情瞬间凝固。直到宴子桀坐在塌边,喜滋滋地将怀中的孩子送到胡璇面前,胡璇的目光直直地盯在孩子的脸上。
一转眼就是四月有余未见,孩子已经长得白白胖胖,但胡璇还是一眼就认得出这孩子确实是宴宁没错。只是此刻见到宴宁,一直以来的经历已经让他再也没有办法把事情往美好的方向想,在他脑海中形成的想像,绝对不会是宴子桀已经与宁儿相认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怎样找到宁儿的宁儿托在接近北境的吴城乡村一户平民人家他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找到他他真的相信宁儿的身世了阮鋆芷已经死去这世上还会有什么人为这孩子澄清他的身世
一连串想也想不通,理也理不出头绪的问题在胡璇脑海中盘旋。
“璇,你看,朕将他养得白白胖胖。”宴子桀见到胡璇瞠着眼,双目发直,只以为他惊喜过望,心中不免有了几分底气,微微提高了声音,有些得意地又将孩子送近了几分:“他很乖,都很少哭闹。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你看很像你呢”
胡璇缓缓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着宴子桀自名得意的笑脸。
这么多天来,总算见到胡璇露出些带情绪的反应,宴子桀心里小鹿乱撞,也顾及不了那么多,接着道:“你很念他吧朕怕你前些天精神不是太好,太突然的惊喜承受不住。今天将他抱来,总算做对了一件事。”说着,笨掘地抱著孩子晃了两晃。
胡璇一时不知所措,嘎了嘎嘴唇,理不清自己错乱的思绪。眼中那可爱的小生命,白白胖胖的脸上一双水潋样的黑眸子,好奇地望着身周的一切,粉嫩的花苞样的小嘴唇上,挂着晶亮的口水珠,还有那婴孩特有的奶香气这太过单纯美好的生命,吸引着胡璇的目光,仿佛一瞬间,涤清了记忆中的一切,仅剩眼前那似曾相识的小脸蛋儿,胡璇竟缓缓抬起手,想要摸摸孩子的小脸,而他自己的神情,已在不知觉间,由错愕变成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一切都那么美好,胡璇的眼中只看得到流苏园中荡漾的流光,和那纯洁可爱的小脸儿,还有自己纤瘦的手指,缓缓地接近蓦地,一只大手忽然闯入视线,将刹那的美好生生撕裂,胡璇回过神来,却见宴子桀握着自己的手,轻轻地抚上宁儿的小手。
胡璇看着宴子桀的侧脸,一时间百感交集,微微用力抽手。
宴子桀转头,面上的笑意渐收,语气极尽温柔:“璇,孩子也四月有余了,你给他取个名子吧”
“”胡璇又是错愕,随即看了看左右的侍女太监,宴子桀会意,命二人退了下去。
“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宴子桀现在心情好到极点。果然胡璇见到宁儿反应不同,只要有宁儿在,日子久了,也总能讨得胡璇的欢心原谅自己就这样,便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皇上即然,知道胡璇的冤屈”胡璇仍旧依在塌上,心理上的不堪重负,让他连说话都变得吃力,但他仍尽力让自己的语言尽量显得流畅:“为何到如今仍在怀疑宁皇子的身份”
宴子桀显然一怔,但随即想到安公公对自己说过的话,才想到胡璇至今也不知道宁儿是他自己的孩子,当下温情一笑,轻声对胡璇道:“你身子刚好,朕没来得及跟你讲那么多。安公公向朕供认罪行的时候,也对朕说了。他当初有意谄害璇你”想说阮妃,如今却总觉得有几分不妥,顿了一顿,才道:“阮鋆芷与你其实是他看出了阮鋆芷对朕与你的恨意,想逼迫阮鋆芷知道自己投无路,与他合谋害朕与你反目。而这个孩子确实是你所出,亦是阮鋆芷亲口对他所言而你却一直被蒙在骨里。”说完,宴子桀轻轻用手臂碰了碰仿佛神游中的胡璇,问道:“璇,这是你的亲生骨肉,难倒你不开心”
第四十七章
胡璇缓缓转目向宴子桀:“皇上到今天,依旧听信安公公之言”
宴子桀察觉胡璇神色不对,忙安慰道:“朕如今并非偏信于他。只是你还不知道,朕已将他收押。这些都是他心知大势已去之时亲口供认”说到这里,宴子桀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也只有在胡璇面前,他才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自己时常掩示得很好的脆弱,目光没有了焦距,呐呐地说道:“他是朕唯一的亲人却害得朕好苦”
胡璇见他如此神情,心中仍旧不由得牵痛。只是事关宁儿的身世而自己与阮鋆芷行房,一向有举无解,几乎可以说是另一种没有痛苦的折磨这话又难以启齿,只得又说道:“皇上就不能为宁儿滴血验亲一试”
宴子桀只顾出神,听到这句话,想也不想,冲口道:“阮妃是孩子的娘亲,都已亲口承认,胡璇你如此固执、为的是什么”
平常百姓滴血验亲尚有流言诽语,更何况是一国之君,胡璇说出这话,确是情非得已。本来已经够生硬的气氛,宴子桀回问这一句,胡璇便即刻想起他之前给自己定罪,说自己要他做孩子的便宜爹爹。心中一冷,想他口口声声说冤枉了自己,却不过如此而已。心中又想:就算自己无解,但宁儿是自己所出的可能性也并非绝对没有两人四目相对,一联系到阮鋆芷,这时的气氛竟尴尬到让人结舌。二人不约而同地转开视线。
宴宁躺在宴子桀的怀里,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胡璇,也不知嘴里嚷些什么,依依呀呀的挥起小手。
胡璇看着孩子天真单纯的笑脸,一刻间又陷入了迷惘:无论这孩子身世如何,在这阴谋充斥的皇宫中,他当真会幸福么至少自己带他离开,会给他全部的关怀和爱护田舍之家,温馨洋溢的平淡幸福,自己从未有如此刻般向往。即便已身败名裂,只能离群索居,但是若是荆云的师尊收他为徒,等到将来他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远离这虎狼之地,又何尝不是一桩人间的美事
如此想着,胡璇的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竟不自觉的缓缓抬起手,抚上那柔若无骨的小手。
宴子桀看到久违的笑容,不由得痴了。曾几何时,那是只属于自己的温柔,竟然面对自己,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宴子桀小心地将宁儿送近胡璇面前,看他有些痴茫的微笑,仿佛沉浸在难以言寓的幸福中,宴子桀也被这种和乐融融的气息感染没有了过去,也没有了未来。时间,在这午后暖意浸人的庭院中停滞。
直到孩童的啼哭声打破了祥和的宁静,宫女抱着孩子去哺乳。胡璇望着宫人们远去的背影,又被拉回这无力且无可奈何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