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海味胡璇让众宫人享用了,自己浅尝几口,倚在窗边,静静望著远处腾起的花火在夜空中舞出美丽的光华,嘴角边牵起寂寞的微笑这是什麽时候的事火药那种东西,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父王也会在年节的时候带著众妃嫔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看这稀有的彩华,那时候子桀也在,但凡是逢年过节,都没有他参与出头的份儿,很多个这样的夜晚,晚宴结束後,自己都会招他到太子宫来吃年夜饭,给他观赏自己特别向父皇讨要的些许烟花现在这些都是他说了算的,他可以尽情享受他喜欢的东西,自己则可以遥遥地观望。
“公子,”玉柳早早吃过饭,守在胡璇身边,忽然看到门外人影晃动,轻声的唤了胡璇一声:“院子里仿佛有人过来了,奴婢去看看。”
“”胡璇点点头,目光里流露些神彩怎麽,他终是会在这天,想起来看望自己麽
第十四章
玉柳迎著来人走过去,她还没走出几步,连胡璇都辩得清了,夜幕中款款而来的是两个女子的身形。
胡璇心里失落,却也好奇几分:什麽人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这里是冷宫,怎麽会有女子来,难倒是不是子桀命人来探望自己原来自己仍是这么放不下。
玉柳对来人施礼,引著那人走得近前,房中映出的明亮灯光照清了来人,竟然是一身彩服的阮鋆芷。
胡璇由心中升腾起一股羞愧和歉意。竟然在这样的地方、这种境地,与她相见。就算她与子桀私通自己又有什麽资格责备她就算不是子桀,自己这样的人,也终是要负了她的一生。
阮鋆芷并没有什麽明显的表情挂在脸上,一双杏目流光微转,打量了一圈:“璇公子这里也算清雅。”
“阮娘娘,请里面坐吧。”玉柳看出胡璇的神色,这宫中就算是她们随宴国迁入的宫人也没几个不知道二人的关系,忙著帮胡璇接话,把阮鋆芷让进了房里。
胡璇此刻自是十分尴尬。以身份来论,阮鋆芷如今贵为贵妃,自己应该跪她;可是二人必竟曾是夫妻,那拜天拜地拜双亲的大婚之後,都没有一纸休书,就这样成了贵人要怎麽跪她
“璇公子看来身子骨单薄了些。”阮鋆芷自然的坐下,房中的侍人们早已退开的退开,端茶送水的也忙著服侍她。阮鋆芷接过一杯茶,缓缓的品著,并不特别去看胡璇,目光仍是四下打量:“昨天无意听皇上说起,璇公子在这里,本宫还当皇上只是酒後酣话,没想到”
胡璇缓缓退回自己之前坐的椅子上,也不正视她,只是礼貌性问了声:“贵娘娘别来无恙。”
“宫里的锦衣华食,自然少不了什麽。一切安好。”阮鋆芷点点头,再一转脸,对玉柳等人道:“去外面侍候吧,本宫与璇公子聊聊。”
宫里与男子单独相见,这自然不是规举。可眼前这里阮鋆芷最大,又是她自己开的口,哪个也不敢不听她的,玉柳更是担心地看了一眼胡璇,生怕他被阮鋆芷欺负了一般,最後也只能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你恨我麽”阮鋆芷玉上恢复了平静:“因为我是个背夫偷汉的女人,让你丢尽了脸面。”
“”胡璇很惊讶她这麽一问,抬起头来,看著她美豔的面容,缓缓摇摇头。
“那你又为何不恨我”阮鋆芷缓缓站起身来,房中的灯火正在这时被吹来的晚风摇得微暗,胡璇猛然间有种错觉,那美豔的脸上竟有几分令人骨寒的阴冷之色。
当灯火通明时,她那熟悉而温柔的笑意仍留在面上。
“因为”胡璇沈吟,因为自己根本就没爱她、早就在她之前做过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不是身体而已,而是心这样,又有什麽理由去责备她。可是这些,胡璇都不能坦然说出口,连有心去赔罪,都无法说出口的歉意。
“因为,本宫知道会有这麽一天。”阮鋆芷走到他面前,却缓缓蹲在他双膝前,抬著一张温情美丽的脸盯著胡璇,她的眼里含了一层湿意,一只纤美的手缓缓抚上胡璇的侧脸:“因为你的心留在这里了。”
她都知道她都知道,所以才不肯与自己走。可是留在这里,就有幸福麽还是她真的爱子桀
“为什麽要留下来”胡璇问道:“到外面,也许只是也许,你会过得更好。”
“”阮鋆芷哽咽了一下,依旧抬著脸看著胡璇,扯起一抹淡笑:“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呐。你怎麽会不懂爱一个人,就要陪在他身边。分享他的喜怒哀乐,永远和他在一起”说完,她很坚定的起了身:“皇上开心,我们所有人都好过。本宫今天来探望你,也是为了你好。你莫要违了皇上的心意,让他不开心,自己受了苦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接著说道:“本宫知道璇公子是喜欢烟火的,为你讨了些。可是这里太引人又不好,本宫只讨了些地旋子来,璇公子过了这个年,人也就满了二十五,心智也该成熟些,知道什麽事该做,什麽事不该做。本宫的话,璇公子可能明白些许”
“”胡璇被她一番言语搅得头脑发混,而自己也本就是不想与她深谈自己或她或子桀的感情事,愣了愣,点点头:“多谢提点,胡璇铭记於心。”
“嗯。”阮鋆芷垂著眉眼,看著眼前文静淡雅的男子,眉头间纠结起哀怨的神情,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见他始终如一垂著眼帘若有所思一般,也不正视自己,最後点点头:“天色晚了,璇公子早些歇息吧。”
“恭送。”胡璇只在她出门时,才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她的身影,微风吹起她绣袄外的浮纱配饰,她去得要比来时快得多了。直到人影消失在夜幕中,胡璇一直静静的望著,只有那些许微风舞纱的影子在眼前、脑海间不停的晃动。
时间似乎对於胡璇来说成了最没有意义的东西,一转眼,大年过去了四天了。每天就是起床起漱吃三餐、抚琴发呆最後再到洗漱入睡,如此往复。
按说当皇帝也是有休息的。宴子桀过大年的这些天都应该不上朝,可是就算心里这麽悬著,见了他怕,不见他想,他终究是没来一次。
夜晚胡璇偶尔玩赏阮鋆芷送来的花火在地上盘旋的时候,总能回忆起他小时候在自己宫里的点点滴滴如果说有什麽不能忘情,连自己都说不清。
实在是太多了。扯著他温腻的小手的感觉、他亲腻的抱著自己撒娇的感觉、偶尔倔强的样子无论是哭泣或欢笑,胡璇看到他的,比看到任何一个人的都多甚至是自己,他一直以来都忘记了自己,眼中和心里,早就全是这个小人儿的影子,一举手一投足,一笑一颦
其实原来自己也是自私的。为什麽他对自己不好就要伤心为什麽他爱上别人自己就算要祝福也要心酸为什麽他每每说谎自己都要佯装受骗从不拆穿为什麽他每次稍稍流些好声色自己就要又一次飞蛾扑火样的烯起希望这一切,无非都是还怀著想和他一起的愿望;这一切都是想他的眼中只有自己却把自己害得卑贱如厮。
转眼到了第八天,宴子桀才在下过早朝後来到胡璇的住处。那时候胡璇仍如每日一般抚琴。
这琴声,是宴子桀很小的时候就听惯了的。同样的曲子,那时候就像鱼跃龙门般欢快的调子,如今远远听来,却像凄冷的雨滴打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