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身破衣服翻着看了一遍,对陆谷说:“能给你做两双鞋,剩下的能给沈雁用布头凑两双,她近来长个了,脚也长了,这几天总喊鞋磨脚。”
能得整整两双新鞋,不是陆文穿过的,陆谷说不高兴是假的,但因长久以来养成的性子,叫他根本不敢表露出喜悦,只小声说:“都听娘的。”
卫兰香见他这么听话乖顺,还叫着娘,眼里不由就多了两分喜爱。
陆谷去煎药扇火了,她边做针线边想,鞋面是够了,但前段时间因为要成亲,给家里人做新鞋打袼褙用了不少粗布,现在剩的袼褙和布料根本不够四双鞋的鞋底,得好好想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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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陆谷喝了一整碗泥鳅汤,是卫兰香特意给他多盛的,说多补补就好得快些,这东西不用花钱买,在河边自己就挖到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谁喝多喝少沈家人都不计较。
但对陆谷来说无比珍惜,白汤鲜美,只撒了盐就香得不行,泥鳅和小杂鱼炖烂了,连刺都是软的,比他用火烤的不知好吃了多少。
洗了碗后陆谷原本要帮沈雁剁鸡草,但卫兰香胳膊上挎了个偏大的篮子喊他出门,就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沈家住在村后,往村外走沿路都能碰到人,卫兰香跟村里人说笑,还让陆谷认了不少人,喊阿嬷婶子什么的,到沈顺旺家门口的时候还特意让陆谷记下,这是他三叔家,以后要是想来就认识门了。
陆谷声音虽小,但一路怯怯喊人没有含糊,对卫兰香说的话也都一一记在心里。
他跟着卫兰香一路往东边走不见停,恍然觉出这是要去镇上,丰谷镇离清溪村约莫有个十里左右,途径四五个村子。
脚程快的年轻汉子可能要两三刻钟,农户人家出门不像高门大户有马车坐,吃惯苦了,女人双儿赶路虽比不上汉子,但走上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不赶紧的话还能在途中歇口气。
等到了镇上,陆谷才知道卫兰香来做什么,她从盖着布的篮子里拿出了陆谷穿过的那身嫁衣,这衣裳后边穿不到了,不如卖掉换点银钱。
第11章
那天在陆家柴房陆谷换下嫁衣,纪秋月瞧见,走得时候就带上了。
做嫁衣的布料是沈家买的,况且原本也不是给陆谷做的,对典卖衣服的事,陆谷毫无感觉,他只是疑惑卫兰香为什么要带上他。
卫兰香带他在坊市商街上和行人搭话找主顾,丰谷镇还算热闹,人一多际遇也就多了,倒是碰到个人家中将有喜事,见卖嫁衣凑上来看料子问价钱。
可卫兰香嫌给得太少,就算这衣裳是穿过的,那也只穿了一天,哪能那么便宜就卖了。
“我说嫂子也是识货的,这布料谁看了不说好,光扯布就花了五百文,再加上这绣活,你看看针脚,花了我们多少心思,也别说两百了,你若真想要,三百文。”
一听三百文,讨价还价的妇人嘴一撇,但这布料确实不错,价钱也比去扯布便宜,她摸着料子琢磨,怎么也得再压一压,挑三拣四道:“这衣服大了,回去要费手改,做鞋还得多费神找跟这差不多的料子。”
她说着,忽然瞥见陆谷脚上的婚鞋,再一打量眼前这个头上缠着细麻布的双儿,额角那里隐约有血迹,一看就是伤了头,她像是一惊,连连说道:“这是你穿过的?新人有血可不吉利,你别是穿着这嫁衣被打的。”
一听这话,卫兰香立马不高兴了,从妇人手中一把扯回嫁衣,说:“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嫂子你要买就买,不买就算了,说这丧气话做什么。”
她转头对陆谷说:“走,不卖了,到别处去。”
陆谷连忙跟上,心中忐忑不已,很怕因为他没把衣服卖出去。
身后那妇人有点急,她不过是借着受了伤的双儿来发作,好压价钱,若是能以两百文拿下,谁还在乎吉不吉利,没想到人气性大直接走了,就在后边喊了两声,说再商量。
卫兰香只当没听到,好好的话让那人说得也太难听,不如另寻买家,何至于听这些碎嘴烂舌的糟心话。
两人又转到另一条街上,离坊市较近,卫兰香对陆谷说道:“我去问话,你在这里等着,先别过来。”
有了刚才那一出,她自然要多个心思,不能再让人捏住这个来打压价钱。
陆谷讷讷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周围人来人往,他处身其中有些无助,缓了一下才打起精神,看向不远处的卫兰香。
沿街卖货怎么也得到处走动,见卫兰香朝前走,他连忙跟在了后面,没有离得太近,只在能看到卫兰香的范围。
卫兰香一回头看到他,心道还算机灵,就不再操心陆谷。
在镇上转了有个小半时辰,终是把那身衣裳卖了三百文,卫兰香紧紧挎着盖了布的篮子,带陆谷到布匹铺去了一趟。
嫁衣不比寻常的衣裳好卖,得好运气碰到有喜事的人家,再者这布料样式富户财主可看不上,只有农户人家和丰谷镇的寻常百姓才会上来瞅瞅,若卖得贵了,人家不如扯了布自己回去做,他们只能便宜卖。
卖得三百文很不错了,起码不用动她手里攒下的那些。
布料铺子里,卫兰香狠心花八十文扯了一段靛蓝粗布,布料是没有嫁衣那么好的,但胜在染了色鲜亮,比那便宜的麻黄原布好看多了。
她买布的时候往陆谷身上比了比端详,陆谷站着没敢动,任她等比。
待出了铺子后,卫兰香边走边对陆谷说:“这布回去给你做身新衣裳,会做活不?”
八十文对陆谷来说是个无比高昂的价钱,他十一岁时亲娘就死了,还没学过缝衣裳,杜荷花来了之后更没机会了,跟泥鳅不一样,这么贵的布他不敢糟蹋,就老实摇了头。
做衣裳是大活,十七八岁的双儿还没怎么见过世面,家里穷的也没多少布料让练手糟蹋,活不熟不止陆谷一个,卫兰香见他神色有些惧怕,便说道:“不会也没啥,往后慢慢学就行了,你阿嫂做坎肩手艺不错,做一整身就不大干练了,有时还得多费些布。”
陆谷答不上话,只认真听着,晌午早过了,两人又匆匆往回赶。
等到了清溪村后,村头老树底下,有几个老嬷老太太趁着太阳亮堂,有坊线的有剥柴豆的,聚在一起闲话村里的各种人和事。
见卫兰香带陆谷回来,那几个老嬷迎面就问道:“她兰香婶,干啥去了啊?”
卫兰香笑道:“这不给我们家谷子扯了块布,回头给做身新衣。”
她从篮子里拿出布往陆谷身上比,问几个老人:“看这布衬我们谷子不。”
“哎哟,真是好看。”
“咱小夫郎长得真俊。”
“这布料这么亮,得花不少钱吧。”
卫兰香听着她们的七嘴八舌,笑着说:“可不呢,八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