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刘柔柔,“我办完了就回家,放心吧。”
“苏觉仁!”这时候顶楼的周寄风吼了一声,“你问我为什么要在树花中学跳楼,说树花中学哪里对不起我,树花中学确实没有对不起我,可是你苏觉仁!对不起我的地方就多了!”
“我哪里——”
“同学们!”周寄风,“老师平常都沉默地给你们上课,沉默地下课离开,从来没有对你们说老师家里的事情,今天老师就要告诉你们每一个人,发生在老师身上的倒霉事!我天天看着你们,为了上下几名的成绩波动就愁眉苦脸的,老师很想说,就只是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小事,至于吗?就算考差了,又怎么样,考0分了,上不了高中了,又怎么样,你们还有健康的身体,你们还有安居的房子!你们还有遥远的,灿烂的,无限可能的未来!”
“而这些,”周寄风,“而这些,老师都没有了!”
底下的同学们发出微微的骚动。
“前年,老师花了全部积蓄,去买了一套房子,但是房子的开发商暴雷了,欠债的数目,是老师拿着现在的工资无休无止干一千辈子都抵不上一个零头的数字。
去年,老师去医院,查出了癌症。
老师今年这个岁数了,又没有房子,又得了病,老师甚至连高级教师的职称都没有!是老师教课教得不够好吗?是老师教龄比别人小吗?就只是最早评二级时被劝着明年评也来得及,就一步慢,步步慢,年年评,年年评不上!苏觉仁,你觉得你这叫对得起我吗?
你一天天的自诩为树花中学的大家长。
天天对我们说,这些学生啊,是你的孙子,这些老师啊,是你的孩子,你心里把我们一个个都惦念着。
你惦念了吗?
你惦念了,我前年碰到烂尾楼事件时候,找你申请教初三,你为什么不同意?
你惦念了,我去年查出癌症,找你申请成为班主任,你还是不同意!
每次找你,你都说,寄风,你现在家里事多,你身体不好,工作上,校长给你减减负,你多多宽心,好好生活……我不想宽心,我不想生活吗?我是活不下去了,就凭着这点教师工资,我活不下去了!你认为芝麻粒西瓜籽,完全犯不着弯腰去拣的东西,是我的救命稻草!
苏觉仁,你甚至连骂你都只骂刘柔柔,每次我路过你,你对我总是一副一层不变的笑眯眯模样,你心里真的记得我的名字吗?你是不是根本看不起我!”
周寄风一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部都喊了出来!
“你刚刚说,我这样没有用,教育局早就下班了。”周寄风缓了一口气,又说,“哼,苏觉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去堵教育局长了吗?章宇驰都告诉我了!那时候你怎么不说他们下班了?现在我都要跳楼了,你也不过说一句,他们都下班了!我的跳楼,在你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吧!”
“你知道五出培训班为什么会被举报吗?是被谁举报的吗?
是被上回跳楼的学生的家长举报的!
那家长为什么要举报培训班?
因为人家孩子跳楼的时候,你跑过来说了句,是‘意外吧’,人家就不甘愿了,我孩子在你学校跳楼了,你冲过来就是一句‘意外吧’,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要推卸责任吗?
没错,你就是怕担责任,你就是在推卸责任!
老师们因为教研处安排,要出去出差,你不说批,也不说不批,好像‘能’和‘不能’这两个词语,就不存在你苏觉仁的人生词典中似的!就连出差的费用,拿着发票回来了,也一拖半个月!
苏觉仁!你有没有想过,每次我们不得不所有人一起去你那里请假的时候,看到你,都想要打爆你的狗头!
树花中学走到今天,全都赖你,苏觉仁,你就是树花中学最大的害群之马,万恶之源!本来不想跳楼的,一看见你,立马就想跳了!”
周寄风振臂一呼。
底下响应如云!
苏觉仁脸色铁青,一手捂胸,看上去随时要倒下去的模样。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视频电话,他接起来。
教育局王局长在视频里看着他:“你……”
“你个头!”苏觉仁破口大骂,“我学校的老师在天台上,你赶紧上班解决问题,解决完了我去新疆支教去!”
旁边的学生耳朵尖,捕捉到这一幕,赶紧冲天台上喊:“周老师,教育局长给校长打电话,校长接电话了!”
“好,教育局上班了。”周寄风拿出自己这几天来反复书写的自白信,展信说,“尊敬的领导,我今天不是在闹,我是在天台上,把我的心里话对着领导们说出来。我们老师,为了学生,为了祖国未来的花朵,勤勤恳恳,辛辛苦苦,呕心沥血的培育教导他们,不图回报,身体出了问题,都不想着休息,就怕耽误学生的进度。”
“但是,教师的工资是那么少,而学生是那么多,且那么烦……
同学们,你们不要怪我实话实说,你们一个人是活泼,老师不想抑制你们的活泼,所以你们一群人就变成了聒噪!女老师们天天说的是,今天又被学生气出了乳腺增生,而我们男老师呢?我们男老师没有乳腺,都被气出了乳腺!”
底下的学生哄笑一片。
他们并不在意这种实话。
“尊敬的领导,请继续听我说,教师这行,谁做谁知道,但我自己选了这条路,我也不怨恨过去的我。如今我只能将我的情况如实汇报给领导。
我接连受到了人生中绝难承受的重击,囊中羞涩,实在无法支付这六万块钱的的赔偿。学校去年的年终奖,说是分季度发,前一段上边下来检查的时候,发了六千块钱,我们问这是什么钱,苏觉仁说是去年的年终奖的一部分,等上边的人走了,又说这是今年的年终奖。那么这六千块钱,到底是去年的,还是今年的?还是它的数额比别的钱数额大上一倍,既是去年的,又是今年的?”
电话里的王局长仿佛刚刚知道这件事:“周老师,你冷静点,现在教育局已经知道你的困难了,也知道了这个奖金没有到位的问题。你放心,等明天上班了,我就让财务再核实,该拨款的赶紧拨款下去。等这笔年终奖到账了,你也就能宽裕些了……你先从天台上下来吧?”
周寄风充耳不闻,他继续说:
“何况,这六万块钱的罚款,真的合理吗?我们树花中学初中部的老师,都没有前往那个补习班上课多久,上课上得久的,是他们高中部的老师,赚得最多的,是这个补习班的负责人,候鸿思!但就我所知,所有人罚款的额度都是一样的,这真的合理吗?按照性质来说,候鸿思是首恶,我们是从犯,首恶和从犯为什么是一个额度的罚款,教育局为什么不罚候鸿思30万?如果罚了他这30万,那我的6万块钱,我认罚,我卖血也把钱还上!“
“柏、柏老师……”简无绪的情绪,已经完全被周寄风带动了。他泪眼汪汪看着柏今意,“周老师真的好惨,但是他为什么要用这么调侃的话把这么惨的事说出来,大家都在笑……”
“笑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柏今意说,“喜剧的内核都是悲剧啊。”
“可是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是吗?但我觉得。”柏今意,“这只是有些走投无路的无奈。”
“我们……”简无绪想说我们能不能帮他。
但他很快摇头:“不行,周老师的问题是钱的问题,可是柏老师赚钱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