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跑道上滑行,微微往后的压迫感将我困在座椅上。
我闭上眼睛,回想起昨天下午去墓地看爸爸妈妈的场景。
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我看着爸爸的照片,记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爸爸每天工作都到很晚,好几次累到胃出血送医院,可只要沈钦隽来我家,他总是高高兴兴地带我们出去玩。我想在他从国外传回那些数据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那次事故会造成这么惨烈的后果,后来回到荣威,也是真心想要弥补。
这些话我都放在了心底,即便听起来像是在替爸爸辩解,可是他毕竟还是我的父亲。
他是我的父亲,所以那些类似原罪带来的后果,我心甘情愿地承受。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平衡的,好的和坏的,高兴和沮丧在我凭空获得了那么多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有天也可能沉到谷底。
账户上的余额已经用完,这个世界上,他们留给我地仅剩的东西,我用来做了很好的事。
耳膜有轻微的肿胀感,在失重感中,我对着窗外,无声地说:“爸爸妈妈再见。沈钦隽我喜欢过的人,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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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幕陪我去流浪
陪我去流浪,
这条路要走多长
并没有太多选择,
你是我唯一的信仰。
来到斯威亚已经快一周了。
丛林里有各种蚊虫,摄制组在当地请了一个中年向导。向导人不错,黑皮肤、厚嘴唇,显得很憨厚,不过偶尔地,也会狡黯地向我们要些小费。总体来说,大家相处得不错。他十分仔细地告诉我们哪些蚊虫被叮咬是无害的,又有哪些需要注意,毒性极强,甚至有可能传播登革热等十分严重的疫病。
我从头到尾地武装起来,还是不断中招。同事们和我一样的长裤长衫,但比我的境况好得多。我咬牙切齿地抓痒,可身上的大红包不见减少,甚至还会起脓,涂再多的清凉油都没用,两三天也不见瘪下去。
除开蚊虫和闷热的天气,以及当地的卫生习惯,这里还有一个更加显而易见的事实。
是真的不安全。
云酒店的路上可以吞到街道两边的民居和围墙上,到处是斑驳的弹坑,来接我们的向导耸耸肩膀说:“这里昨天刚经历了一场枪战。你知道的,这里就是这样,平时尽量不要乱走,尤其是女性。”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这么热的大气,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因为老王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分份资料,上边写着在这个动乱的国度,有多少幼女发遭到侵犯,那个比率触目惊心。
“我不洗澡,弄得邋邋遢遢的,比较安全一点儿吧”我自我安慰地对老王说。
老王难得有些严肃,“所以还是抓紧拍完回国吧。”
“你以前会遇到更危险的情况吗”我好奇。
往常老王说起自己怕丰功伟绩总是滔滔不绝,可这两天他心情不好,也没和我瞎扯。因为眼前有一件困扰着全组的事,就是对拍摄环境的复杂性估计不足。
“斯威来热带雨林的破坏速度全球第一”专题稿中原本定了一张俯拍图。最理想怕摄时间是在清晨,在热带雨林中高如参天的巨大乔木树冠下固定镜头,抓拍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场景。
但是我们都没想到,热带雨林中的树木竞然高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地步。
向导带我们找到了光线角度都十分理想的阔叶乔木树。
两棵树并生在肥沃潮湿的土壤上,每一棵都需要一七八个人合抱才能围过来,而高度,则是一仰头望不到尽头。大树枝叶繁茂到如同巨大的绿网,遮住了大多数的光线,阳光穿透下来,留下斑驳碎小的光斑。
我问向导到底有多高,他比画了很久,我约莫知道了,大概是二十多层楼高。
站在树下,除了感叹造物的神奇之外,也顿时感知到了我们本身的渺小。
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老王都觉得激动,当即就开始布置吊臂工具,可是吊臂一再地上升,到了极限却只是到了大树中央,根本就够不着树冠。
大家面面相觑,无法可想。
工程组一直在想方设法解决技术难题,而我跟着老王每天早出晚归,出没在难民营。
难民营的生活环境真的令人绝望,腐烂腥臭的味道远远飘出好几百米,老人和孩子生了病也只能躺着,慢慢死去。而食物则是联合国机关机构心定点发放的,每次排队的队伍都拉得很长,可是供给并不能提供给所有的人,更多的人在赶过来之前,工作人员就已经离开了。
每一天,在破破烂烂的帐篷里,无数人悄无声地死去,被草草地扔到河里或者火化。孩童们四肢瘦如干柴,却鼓着大肚子,拉住我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除了把身上的食物分给他们,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在国内安安稳稳地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这样密集的生老病死,我忽然间发现,和贫穷和生死相比,以前自己追求的那些所谓的美感,实在太华丽、太虚幻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待得久了,真的会让自己觉得恍如隔世。
晚上我躲在帐篷里,整理照片,再通过仅有的网络渠道将这些照片发至老麦的信箱。
他给我的回复通常很简单。或者“很好”,或者“很有力度”,但总是不忘附一个“盼平安回来”。
正在等待邮件发送完毕,老王忽然跑过来,激动地说:“工程组借来了新的吊臂。”
“长度够吗”
“应该是可以了,走,现在就去那里。”
我来不及收拾什么,背着包就和大部队一起钻进了车子。
为了能捕捉到晨光,我们必须连夜布置好一切仪器。坐在车子里,我问工程组的同事:“从哪里借来的吊臂”
“碰到同胞来这里投资建设基础设施,就借到了。”
黑暗中两道强劲的车灯往前笔直射出,吸引了无数的蚊虫飞蛾扑火一般凑过来。我抱着相机,忽然听到远处一声极为清晰的枪响。
所有人都清醒了,彼此不安地对视。
只有向导懒洋洋地说:“这两天又有反政府的武装部队进驻到这里附近,我们都习惯了。”
“快点儿做完回营地吧。”这种情况下,老王的声音还很镇定。
大家连忙抹黑开了工作灯和临时发电机,吊劈和工作台被组装完成之后,慢慢地往上延伸。我们在下边看着电脑屏幕上反馈的画面,老王不时指挥他们将镜头切换角度,以便寻求最佳的拍摄点。
深夜的从林中,远处零星的枪响声音,会惊起一群群鸟兽。我看看时间,已经是快到日出时间了,每个同事都默不作声地开始等待。
我既兴奋又恐俱,仰着头,繁密树叶遮盖下的夜空像是被稀释了,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电脑屏幕上传送过来几张试拍的照片,老王拍着烟,闷声看着,亲自调试了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