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心疼肉疼(2 / 2)

他眼含热泪,却不肯流出来,他握住弹弓,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枚和平鸽奖章,那是他爷爷送给他的。

他放在小岭手里,“这个送给你。”

小岭不知道东西的贵重,就觉得好玩,便收下,又恋恋不舍地把手从弹弓上放开,“你一定要好好爱惜啊,平时要多拉一拉,用你的小手滋润它,皮筋坏了可以换的。”

陆晏笙笑起来,眼泪也流下来,“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小岭嘿嘿一笑。

陆晏笙问他,“你家是哪里的?”

那边林苏叶本来就着急,恨不得给小岭拖回来赶紧走,送东西就送东西,你俩叽歪什么?

还自报家门,要不要给你们买香烛拜把子啊?

不要再有纠缠了!

所有人都没动,苏云兮也没打断俩孩子,只是定定地低头看着,神情复杂。

小岭报了一遍自己家的地址,说完飞快道:“你不用告诉我你的,我不会写信的。”

笑话,除了给爹写信,别人他才不会费那个劲呢。

他心里还存着一点奢望,如果陆晏笙玩够了,可能会把弹弓还给他,到时候就按照这个地址寄过去。

他关心道:“你不用写下来吗?”

陆晏笙重复了一遍,“就这么个地址,傻子才记不住。”

小岭:“…………”我送你弹弓,你这就骂我了。你说一遍你家的,我就记不住!

陆晏笙张开手臂抱了抱他,“谢谢你,薛云岭。”

小岭:“哎呀,肉麻死了。”

他依依不舍地和陆晏笙……的弹弓道别。

他目送苏云兮和陆晏笙离开,叹了口气,抚着自己心口,哎呀突然好心疼,心口空落落的怎么回事。

呜呜,我的弹弓,我后悔了,我不想把你送人,我不想做好人,呜呜,我想要回来。

“哇——”他的忍耐力,顶多忍耐两秒钟,情绪一起来,就忍不住哭起来。

薛老婆子忙劝道:“哎呀大孙子啊,真是个心软心善的孩子,看着人家可怜就安慰人家,看给自己感动得。”她也抹抹眼泪,“我老人家都哭了。”

周围有其他不着急的旅客,也看哭了,纷纷说小孩子的友情真是感人。

陆晏笙一边跟着妈妈走,一边回头看小岭,发现他哭得很伤心,他也默默地流眼泪。

他没想到自己和薛云岭就认识一面,说了几句话,他居然就记住自己,想和自己做朋友。他对自己这么好,把心爱的弹弓送给自己,分别还哭得这么伤心。

他对自己好,不是因为爷爷,也不是因为外公,而是因为自己。他……这是有一个全心全意喜欢他的好朋友了吗?

就算爸爸妈妈不要他,他也有人喜欢吗?

他握紧弹弓,暗暗发誓,一定会好好珍惜的,回去就找人做一个新的,到时候寄给薛云岭。

林苏叶给小岭擦擦眼泪,“行啦,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你呢。”

小岭哭得更伤心了。

我的弹弓啊,顾知青啊,我对不起你啊。大哥啊,我对不起你给我的皮筋啊。

大军看着他,凉凉道:“不是有那么多皮筋吗?回去再做一个,都送人了还肉疼,晚了。”

林苏叶:“…………”

小岭眼睛一亮:“对啊,我咋忘了这茬。”他拍了一下脑袋,笑道:“真是榆木脑袋,一下子没想到。”

薛老婆子赶紧拦着不让他打脑袋,再给打笨了。

小岭叹气道:“哎,这脑袋,不能要了。”

就会头脑发热,一冲动做了事情,然后又后悔。

哎,不能要了。

陆晏笙跟着妈妈出了车站,就见爸爸站在外面等他们。

有几个工作人员探头探脑,瞅着他们窃窃私语,估计在说什么闲话。

陆东城满脸痛苦,“云兮,你能不能冷静一些,不要冲动。”

苏云兮:“我没有冲动,我现在前所未有的冷静。陆东城,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恩怨苦痛里,忽略了孩子,甚至让路上遇到的陌生人都笑话、鄙夷、同情他们的孩子。

方才她看着薛云岭送儿子弹弓的时候,儿子脸上露出来的那种惊喜和感激,她突然觉得自己好不称职。

她和婆婆大姑姐吵什么?

她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和他们吵?

她都多久没有好好地陪陪孩子,没有聊天说笑?

陆东城:“如果我们离婚,你让爸爸他俩怎么办?成为笑柄吗?还有小笙和潇潇,让他们不能团聚吗?”

苏云兮柳眉竖起,“小笙和潇潇都跟着我,他们当然能团聚。”

陆东城蹙眉,“你讲点道理。”

苏云兮提高了声音,“要在这里吵架吗?”

这时候陆晏笙抬头看着他俩,“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我谁也不跟,我自己可以的!”

他攒紧了弹弓,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跑。

陆东城和苏云兮赶紧追上他。

陆东城给他抱起来,“儿子,别和你妈似的耍脾气。”

苏云兮立刻火了,“怎么就和我似的?明明和你妈似的!”

陆晏笙:“别吵啦!”

两人一怔,同时把要吵出去的话强行吞回去。

陆晏笙:“你们爱离婚不离婚,到时候给我一个房子,我自己住。你们要是想,就定期来看我,一起来也可以,排队来也行。”

他突然长大了一样,再也不乞求他们不要离婚,不要抛下他!

他要抛下他们!

夫妻俩反而都愣住了。

他们整天吵自己的,都忽略了孩子的感受,不知不觉中,孩子已经大了,被迫比其他同龄孩子经历了更多,也领悟更多。

苏云兮突然觉得很累,吵得很没劲,她道:“不离婚也行。”

陆东城:“只要不离婚,我会跟妈和大姐好好说……”

“不用!”苏云兮打断他,“不用和她们说什么。我们不离婚但是分居。你可以回他们家,也可以来我们家,但是我们的家我做主,她们不能随便来。如果你答应,就这样,如果不答应,就离婚。”

她已经想通了,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说了算。

婆婆当家,儿媳妇儿就听她的,儿媳妇儿当家,婆婆就要退居幕后,如果还想蹦出来夺/权,那肯定会家庭不睦。

既然婆婆不肯退居幕后,一定要管儿子的家事儿,那她只好分开。

苏云兮:“就这么决定,你回去好好想想,要是能接受,就到我爸那儿接我们,要是不能接受,就过去办离婚。”

说完她就领着陆晏笙离开。

上了火车以后,林苏叶终于松一口气,可算远离男主一家了。

车上喇叭里播放着舒缓轻柔的音乐,列车员柔和清亮的嗓音询问有没有需要药包、需要针线服务的,让林苏叶听得格外踏实。

这一趟列车要明天快中午到石门县火车站,他们买的是卧铺,可以好好睡觉。

林苏叶看小姑不困,就让她看着莎莎,自己先睡一觉。

没想到第二天火车一到站,小翟已经在那里等候。

他笑得分外灿烂,“大娘、嫂子,到站啦!”

他赶紧帮忙拿东西。看小姑拎着俩硕大的行李下来,他还想伸手帮忙。

小姑:“你拿不动。”

小翟想起那沉重的大饼,识趣儿地让开,帮林苏叶和薛老婆子拿别的。

小翟说昨天下午他们上车以后,站长就接到电话,让他们今天接一下车。

薛老婆子对林苏叶道:“你瞅瞅,建民这孩子真可靠,人不在军区还给咱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林苏叶:“对,可好呢,所以现在是你三儿子啊。”

也不知道老三在家咋样了,祈祷他老老实实的,别做惹人生气的事儿,否则明春揍他的话可比以前厉害。

林苏叶都知道小姑去一趟部队比以前更厉害了。

她觉得小姑出去走走,比在家里好,至少一次也没有半夜起来打流氓。

尴尬的是这一趟他们回来带了太多东西,小翟借的吉普车根本装不下他们和行李。

这辆车车顶没装框架,装不了大件行李。

最后他跑去火车站的运货部门,又借了一辆脚蹬三轮车,雇个卸货工人蹬着三轮车帮忙送行李。

小姑想说自己可以蹬三轮车的。

小翟不好意思道:“那样的话,回来三轮车就没人蹬了。”

小姑一想也是,自己给忘了。

他们让三轮车师傅先出发,小翟则带他们去火车站食堂吃个饭,然后再回家。

为了照顾略有点晕吉普车的薛老婆子,小翟尽量开得慢一些,稳一些。

吉普车路过大杨湾的时候,林苏叶让小翟拐过去,等等后面的卸货工人。

这时候乡下正忙秋收,孩子们也放了一个多月的秋收假。

老师们不用上课,赵秀芬也要带着小学生们去地里帮忙秋收,或者在学校里帮忙晾晒粮食,阴天下雨就得收到教室里去,等晒干就可以交公粮。

这会儿赵秀芬正带着一帮子学生在学校盖剥出来的玉米呢,秋天露重,晚上就要用草苫子盖起来,要是打湿的话容易发霉发芽。

林苏叶就给她送一些带过来的糖炒栗子。

厨子也没舍得放太多糖,毕竟糖珍贵,放的糖精,有甜滋味儿就行。

赵秀芬看到林苏叶他们欢喜得很,“嫂子,你们回来啦!晌午我还和顾知青说呢,你们也该回来了。”

原本说去十来天,这都二十来天了呢。

林苏叶就问顾知青是不是在知青点。

赵秀芬:“这会儿回来了。”

知青们白天也去秋收,顾孟昭除了照顾牲口,也去拾棉花、掰玉米,挺忙的。

林苏叶就说去给顾孟昭也送一些吃的。

她让小姑帮她抱着,多给一些,让他给知青也分点,算是人情。

小哥俩有日子没见顾知青,也挺想的,一下车就往知青点跑。

薛老婆子因为顾孟昭救过自己,也过去瞅瞅,说说话。

跑到知青点篱笆墙外的时候,小岭一个猛子刹住车,“哎呀,不行啊。”

大军:“顾知青不会介意的。”

这小子心疼送出去的弹弓,心疼了一路,就盼着人家陆晏笙玩腻还给他,还想做个新的给陆晏笙寄过去,让陆晏笙把他的寄过来,听着就不够折腾邮费的,不可能实现。

他们俩刚要走进院里,就听见屋里传来曹志德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说顾孟昭,你能不能别那么假惺惺的?人家范慧云哪里配不上你?你是有文化,可文化当饭吃吗?人家范慧云爹是生产队队长,俩哥哥一个是大队副治保主任,一个是生产队会计,家里赚的工分吃都吃不完。”

顾孟昭的声音依旧温和清润,“我很明确说过,我对她没有意思,并不想结婚,麻烦你不要再说合。”

曹志德生气了:“顾孟昭!你可真是不识抬举!”

顾孟昭:“曹志德,你觉得范慧兰同志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娶她?是你不愿意吗?”

曹志德:“顾孟昭,你别欺人太甚!”

他倒是想娶,可人家范慧兰没看上他,难道他会承认?他当然不承认!

就是他不愿意!怎么啦?

他忍不住挖苦道:“你不要痴心妄想啦,你爸妈问题严重,这辈子都不可能平反。你爸妈不平反,你就是黑5类坏分子家庭,人家薛明春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曹志德!”顾孟昭真的恼了,疾言厉色,“你再造谣生非,我就去治保主任那里告你。薛明春同志只是因为我救了大娘,帮我拎过几次水,你就开始造谣。我说过两次,你居然继续造谣,你怎么那么肮脏?”

顾孟昭向来温和,从小的教养让他不管思想还是行事做派,都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优雅,从来不曾这样厉色对人。

曹志德被他吓一跳,心虚理亏,倒是不敢再说什么,摔门出去。

他出门就对上站在门口的小哥俩,他们后面是抱着莎莎的薛明春,站在她旁边的林苏叶和薛老婆子。

曹志德脸都白了,忙解释:“不、不是那样,我没造谣……”

“咄”,小姑抬手照着他面门来了一拳,她也没用力,但是足够打得曹志德鼻子酸疼,两秒钟以后两管鼻血长流下来。

莎莎坐在小姑怀里,原本探着小手也跃跃欲试,想学样捣一拳,看到他鼻血流出来,她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诶~~”

却半点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