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糖还是喂他喝点奶”
黑狗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让他自己冷静一会儿吧。”又说,“他从小没受过什么大的挫折。”
叶荣秋并非没有经历过大事,光是挨日本人的炸弹他都挨了两回,被黄三爷折磨的那些都不用说了,可是这些都没能改变他的性子,因为那些风雨并不是他独自经历的,永远有人为他挡风遮雨。黄三爷的时候,他的父亲和兄弟牢牢地把他藏在屋子里不让他去面对困难,而之后黑狗待他更甚,替他将一切的麻烦解决,将他放在掌心里宠着,甚至是用好脾气去纵容他让他在逆境之中仍能保有他原来的骄傲。这种保护只让叶荣秋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变得更加脆弱了。原本叶荣秋只要考虑在逆境之中如何保全自己,现在他更需要考虑的是怎么不失去黑狗。
顾修戈把二十响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黑狗:“他是你儿子”
黑狗瞥了他一眼。
顾修戈哈哈大笑,站了起来拍拍黑狗的肩,意味深长地说:“这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啊,孩儿他爹,让孩儿学着自己打水喝吧”说完就走了。
叶荣秋缓过劲垂头丧气从房里出来的时候,黑狗就坐在门口,孟元在他身边。几天下来,孟元和黑狗已经混得很熟了。孟元虽然年纪小,但是他十五岁在田里种地的时候被抓,现在已经当了三年兵了,也换过好几个部队了。不过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跟着打仗也是懵懵懂懂随波逐流,他喜欢所有看起来可靠的人,自从黑狗帮他修好了坏掉的马扎以后他就黏上了黑狗,整天跟在黑狗屁股后面黑狗哥长黑狗哥短的叫。
这时候孟元正缠着黑狗给他讲故事。他没念过书,也没听过说书,小时候一边种地一边帮着家里带弟弟妹妹,后来跟着行军打仗,什么三国水浒统统没听过,黑狗说什么他都觉得新鲜。
黑狗不耐烦地说:“讲光啦,没有故事好讲啦”
孟元抱着他的胳膊苦苦哀求:“讲吧,再讲一个。”
黑狗摆手:“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孟元很为难地想了想,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个底朝天,摸出几个铜板来塞到黑狗手里:“黑狗哥。”
黑狗哥低头数数手里的钱,塞进兜里,语气无奈:“好吧,那我再去买两本书来,看了书上的故事讲给你听。”孟元当了三年兵,亲人早就找不到了,他孤身一个人,又是个孩子,领了军饷也没处花,攒了三年,已经是部队里的小富豪了。黑狗借着买这买那的理由,前前后后从他手里抠了不少钱了。而孟元也不知道是单纯的冒傻气还是对钱财根本不在意,他反而越来越喜欢黑狗。
孟元挠着头很遗憾地说:“现在没有了吗”
黑狗说:“哦,我又想起来一个。”
孟元特别兴奋,抱着黑狗的胳膊直晃:“快说快说”
叶荣秋盯着他搂着黑狗胳膊的手,觉得很刺眼,真想过去插在他们两人中间。他轻轻哼了一声,走到黑狗身边坐下,摁住了黑狗身边的另一只手。黑狗没回头看他,用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继续跟孟元吹牛:“那我给你讲个温侯大战楚霸王的故事吧。”
孟元眼睛都发光了:“好好好”
叶荣秋神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黑狗讲常山赵子龙和五原温侯吕奉先在山谷间作战,两人打得天地为之变色,大地震颤,山石滚落,砸死小兵无数。“这时山上又滚下来一块数丈宽的大石,朝那温侯头上砸去。只见温侯用他的方天画戟一挑,那块巨石就被他挑飞出去,砸死百来小兵。”
孟元听得瞠目结舌,叶荣秋简直莫名其妙。
黑狗话锋一转,又说:“那赵云不敌温侯吕布,连连退败,到得乌江边上,感春悲秋,正欲拔刀自刎,此时只听一阵马蹄雷动,放眼望去,一支军队驰近,领兵的却是刘阿斗。”
孟元好奇地问道:“刘阿斗是谁”
黑狗说:“刘阿斗,也是个皇帝。听说过三国鼎立吗就是这三个人。吕布追过来,看见刘阿斗兵强马壮,唯恐自己不敌,又和赵云联手一起攻向刘阿斗,来了个双龙齐攻。不过吕布与赵云两下也不合,趁着进攻刘阿斗时两边又暗暗角斗,各伤了元气。原本这吕布和赵云那一个拎出来都能把刘阿斗给治的服服帖帖的,却因他二人互斗,两条龙反被刘阿斗吸干了元气,萎靡不振。”
“呵”孟元已经听呆了。
叶荣秋却在一旁哭笑不得。打他从房里出来以后,黑狗还没看过他一眼,也没跟他说过话,除了挠了挠他的手心之外将他视若无物。他像一只家养的小猫,主人的宠爱被人分去了,心里难免不平衡,便暗暗刮搔黑狗的手心,试图将他的注意力引回来。
黑狗说:“讲完了。”
孟元惊讶极了:“可是结果呢他们谁赢谁输了”
黑狗说:“上次买的书只讲到这,我下次去看看还有没有下册。”
孟元失落极了:“啊”
黑狗突然问他:“你有蚊香的没”
孟元摇摇头:“没有。”
黑狗说:“武汉的天黑闷,晚上老是睡不着,叫蚊虫给咬死。”
孟元想了想,说:“你等等我。”说完就跑了。没一会儿又回来,往黑狗手里塞了堆毛票:“黑狗哥,你去买点儿吧。”
黑狗把钱收下:“谢了。”又问道:“蚊香得进城买吧咱有机会进城吗”
孟元说:“要给团长打报告,一个月有一次机会,而且一次得四个人一起走。因为怕有人半路偷偷跑了。要是跑一个,就四个人连坐。”
黑狗想了想,说:“那你能进城不”
孟元挠了挠头发:“能呀,后天就有个机会。可是我进城干啥”
黑狗把他刚给自己的钱又塞回他手里:“你能不能帮我买套衣服老百姓的衣服”
孟元很吃惊:“要老百姓的衣服干啥咱没机会穿。”说完还有些羡慕地看了看黑狗身上新的军装。他三年来也就领过两套军装,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身上这套破破烂烂的衣服穿了两年多了,手脚都短了,脖子被勒的难受。
黑狗说:“不是我穿,给我侄子买的。我当了兵,没啥东西可给的,给我侄子买套衣服寄回去。”
“哦。”孟元点点头:“好呀。黑狗哥,你对你侄子真好。”
黑狗笑着摸摸他的头:“你给我当侄子不我也对你好。”
孟元特别好哄,听了这话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好啊好啊”
叶荣秋不乐意了,重重掐了下黑狗手心的肉。黑狗一把捏住了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又松开了。黑狗跟孟元说:“这事儿你别告诉别人,我怕不合规矩。钱要不够算我跟你借的,你先帮我垫着,发了军饷我就还你。”
孟元摆摆手:“没事,我有钱,我没啥可花钱的地方。”山西也让日本人给打了,孟元的亲人早就搬家了,他压根都不知道他那些亲人是否还活着。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孟元就走了,黑狗和叶荣秋回了自己住的屋。这两天军部又陆续运了几批兵过来,因此基地的地方紧张了,有的地方一个屋要塞十几个兵。顾修戈给叶荣秋和黑狗换了地方,让他们呆一间原本用来堆柴火的小房间,地方很小,也就刚够躺两个人,还是让他们两个一起住,还专门给他们屋里安了个电灯,那本物理书也放他们屋里。叶荣秋不知道顾修戈是怎么想的,但是不用和黑狗分开他非常高兴。
一进屋,叶荣秋问他:“你让他买衣服,是打算逃跑吗”
黑狗点头。
叶荣秋问他:“那为什么只买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