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面的贺缈却是拍案而起,提着裙摆直接从玉案上跨了过去,一时间他想拉都没拉住。
“好一个忠臣不事二君王,烈女不嫁二夫郎。”
她一手挥开搁在两案之间的珠帘,震得那珠子纷纷撞在一起发出近乎碎裂的声响,“本以为学宫士子在此论政,论的是如何治国、如何强兵、如何裕民,没想到论政是假,簧口利舌搬弄是非才是真。”
“你,你一个小女子懂什么!我等闲谈,与你何干!”
那士子在这种场合被贺缈劈头盖脸一顿斥责,顿觉脸上无光,恼羞成怒。
贺缈半眯着眼笑了笑,“闲谈?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是哪家长舌妇在这里嚼舌根呢。”
“你……”
“你既读过《名贤集》,怎么不记得还有一句话,叫‘人间私语,天闻若雷’?”
“背后议论是非短长,辱人清誉,也不怕天打雷劈。”
贺缈压根不给他反击的机会,“醉蓬莱就应该把你这种人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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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几个侍女友好地“请出”醉蓬莱后,谢逐叹了口气,支着手揉了揉太阳穴。
贺缈蔫头搭脑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抬眼偷偷瞟他。
谢逐停下步子,回头定定地看她,欲言又止,“你……”
贺缈立住不敢动,见他面上没什么恼意,才呵呵地谄笑起来,“对不起啊公子,我给您添麻烦了。”
谢逐闭了闭眼,忍不住抬手一折扇不轻不重敲在了她脑袋上,“你气性还不小。”
贺缈有些脸红,“我就是,听不得他们那么说公子您~”
谢逐对此报以怀疑,睨了她一眼,“是听不得他们说我不忠君,还是听不得他们说方侍书不烈女?”
“……都有都有。”
“世间嘈杂,本就什么话都有。怎么可能字字句句都如你愿衬你意?若每听到一句不合意的,你便像今天这样冲上去和人理论争吵,得浪费多少口舌?”
谢逐的话让贺缈隐隐有些恍惚。
这些话太傅和摄政王从前也没少给她说过,只是她一直就是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虽然不至于暴戾,但凡是有人说了她不赞同的话,她定是要嘴上一顿削把人给拧巴回来。
从前太傅和摄政王的念叨,大多都让她左耳进右耳出了。
……其实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被人从醉蓬莱里赶出来。
前两次她自己微服私访来的时候,也是听着几个士子在议论她宫里的颜官。虽然知道这些话不必当真,可她一时不忿还是冲了上去,好好和那些人理论了一番。
结果,就被醉蓬莱拉进了黑名单。
幸好今日换了个易容。
贺缈自认是个冥顽不灵的人,然而此刻,谢逐嗓音清冽好听,又带着几分柔和,让贺缈听着听着竟就下意识点起了头。
见她听了进去,谢逐唇角弯了弯,话锋一转,“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替我出头。”
说完,他便摇着折扇转身,“走吧,去东市看看。”
“哎!”
贺缈脱口应了一声,刚要跟上去,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杵在原地僵了僵。
好像不太对劲啊。
她来谢逐身边明明是为了打探他的底细,怎么这才第二日,她就有点偏离初衷了,把自己给绕进一个套里去了呢?
贺缈纠结地绞了绞衣袖。
现在她是真有点怀疑大晋那两位送谢逐过来的用意了。到底是送他来做大臣辅佐她,还是做夫子规劝她,又或是……做某个人的替身?
“他是魔鬼吗?”
易容后的贺缈穿着一身普通婢女的碧色衣裙,梳着单髻,衣衫上几乎没什么点饰,发髻上也仅仅只扎了根绣带,连簪钗都没有。
“陛下……”
同样易了容的玉歌刚一出声,就被贺缈瞪了一眼,这才连忙改口,“青阮。”
为了打探这位谢公子的底细,她跟着陛下一起乔装打扮混进了谢府当婢女,她化名为青歌,陛下化名青阮。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位谢公子一入府,她们主仆二人甚至连正脸都还没看清,就被轰进了厨房。
“我给他送了这么多貌美如花的美人,这原来放在宫里可都是我赏心悦目的宝贝疙瘩!”
一想到自己的云韶府白白少了近二十个美人,贺缈的心都在滴血。她如此忍痛割爱,没想到谢逐这厮竟毫不领情,连个正眼都不瞧,就二话不说把她的宝贝疙瘩们全都送去做粗活!
他怎么舍得那些弹琴抚筝、吹笛跳舞的纤纤玉手去生火洗碗搬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