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这一轮数万支沉重的铁木弩箭升到最高处一转折,就如滂沱暴雨一般罩向落雁口城墙。
组成第一道长蛇阵的五千骑兵放完弩箭,他们双肩双腿一抖,那些射空的机弩匣子就被抛弃在了沙地上。训练有素的赤胡骑兵们骤觉浑身轻松,借着战马奔驰的起伏之力一挺腰,举起藤盾继续朝前冲锋。下一道长蛇阵的五千骑兵接踵而来,一模一样的抛射出弩箭,卸下负重,轻装突击。
一连四道长蛇阵,两万骑兵射出了差不多十万支特制的铁木弩箭,就好似有四重稠密的乌云叠在一起,向城头悍然压下。
十万支箭矢穿空而来是何等恐怖的情形从落雁口这边抬头一望,几乎看不见天云,只有密密麻麻的致命冷光刺疼双眸,让人觉得通身僵冷,根本无从闪避。就连站在高台上的供奉院修士们都面露骇色,有胆气稍弱者禁不住两股战战,几欲抱头遁走。
平日里逍遥自在的修士们从未经历过这般万箭临头的可怖情形,他们哪里想得到,一场凡俗间的战事,居然会演出凌厉如斯的杀伐手段,就算是还丹境界的有道真修站在墙头,若不及祭出护身神通,遭这万箭攒射也定是个尸骨无存的结局。
一时间高台上奇光暴现,修士们各显神通,层层叠叠的宝气霞光将这三丈方圆的台子守了个密不透风,连程伦都忍不住唤出了两具伏魔法尸挡在身前,目光灼灼的看那守关大将周老三要如何化解危局。
修士们个个大惊失色,但那大将军周老三却是久经战阵,赤胡人的这些攻城手段,他早就了然于胸。落雁口的守军们也常常操练各种战法,为的就是应对赤胡人的诸般奇招。虽然这次攻城,那开路三千重甲骑兵从未在西北大漠上出现过,而两万人连射机弩的大阵仗,也是难得一遇,不过守军们倒还不见如何惶乱,不需周老三发令,他们自有应对箭雨之策。
就看城墙上人头攒动,所有兵卒纷纷冲向面前的箭垛,他们身子紧贴着一人高的箭垛蹲下,抄起身边浸饱了冷水的沙袋,覆盖在盾牌上面,举过头顶。
更有看守火油桶的兵卒砍断了绳索,上千火油桶顿时从城墙的缺口处倾泻而出,砸到城外的沙地上。薄薄的木桶四分五裂,乌黑粘稠的火油在城墙外面厚厚的淤积起来,结成了一道黑色的护城河。
“轰隆”的一声巨响,箭雨落在城墙之上。远远望去,正面城墙上骤然炸起一片烟尘,像是被生生刮下了一层石灰浮皮。
那无数支沉重的铁木箭矢射得墙头箭垛碎石纷飞,但这箭垛不仅是用铁箍嵌套青砖石垒成,还浇过铁汁,坚固无比,故而箭雨虽凶猛,但却还摧不垮箭垛。箭矢抛射而来,那是一道斜斜的弧线,并非直上直下,所以只要箭垛不倒,缩在墙根儿下面的守关兵卒们,便挨不着几支箭矢。
就算是有箭矢落到兵卒们的头顶,那一条浸饱了水的麻布沙包,也足以将箭头挡在外面,何况沙包下面还隔着一面盾牌但凡有兵卒死伤,也是因为其选择的藏身之地不佳,将大半身子暴露在前,或者被弹跳乱飞的箭矢划伤了肌肤而已。
四轮箭雨连番摧过,那整片正面城墙被削去了厚厚的一层石皮,将砖石里交错的铁筋都暴露了出来。两扇紧闭的城门,上半截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箭矢。有的火盆翻落出去,引燃了城墙下的火油,熊熊大火升起数丈高,正是毁去一层石墙,却添上了一道火墙。
守关大将周老三振臂甩开沙包,挺身而起,他一边喝令近卫将官报上死伤人数,一边指挥墙头兵卒重整旗鼓,向冲来的赤胡骑兵放箭还击。
不多久有将官上前来报,顶过这一番箭雨之后,城头上的五千弓兵与刀斧手,有三百人身死,五百余人无力再战,如今已经撤下死者伤兵,换上新丁。城头上的机弩尽数被毁,城墙下的投石机也大半不堪使用,箭雨将躲在城墙后面的兵卒射死了二百多人。
周老三破口大骂,一拳将面前的令台砸成了碎片,他指着将官们嘶声喝令道:“这他奶奶是老子守城还是蛮子在守城就他们会射箭了传令下去,给老子把库房里所有的机弩全都拖到城墙上来,还有火油和雷滚子,统统给我甩到城墙外边去,老子要把这些跑到落雁口来撒野的蛮子整到死我不管还有多少投石机能用,就算用手扔,也要给老子把所有的铁蒺藜扔到蛮子头上去,爷爷我今儿个就不信这邪了,他们敢杀我落雁口近千弟兄,老子要把他们统统血祭了”
“师爷,你去找那些牛鼻子道士问问,落雁口的弟兄们拼死守关,血涂城头,他们看得可还有味道”周老三翻眼望着他近卫部将中一位作书生打扮的中年人。
可那人撇了一眼城墙后面的高台,叹气道:“道门自古有严令,不得插手凡间战事。除非蛮子中的奇人异士出手,否则他们就只能袖手旁观。”
“这什么狗屁严令就是不拿我们的性命当回事,修道都修到猪狗身上去了”周老三冲着高台那边就是一通乱骂。
可那位师爷快步上前,一把捂住了自家大将军这张没遮拦的嘴巴,急急低声道:“将军,慎言,慎言此时不宜动怒,杀退胡夷方为要务”
周老三闷哼一声,抡胳膊挥手开了师爷的手:“那劳什子道经我也读过,通篇仁义道德,哪一条让他们瞪眼看着别人送命了”
师爷不敢多说,只一个劲儿的摇头,连使眼色。周老三骂了几句出气,转而又去调度军兵守城。
这一会儿功夫,那最前列的重甲骑兵已经冲到了两百步开外,还在继续疾速逼近城墙,后队的轻骑兵紧随其后,数万匹战马马蹄飞扬,将大地擂得颤动不休。
战鼓激扬,弓弦震鸣声不绝于耳。落雁口雄关城头上的守军弓兵们,从箭垛的空隙中探出身子,射出一片又一片的箭雨。如今两边距离已近,箭矢伤不到前面的重甲骑兵,但后面的轻骑却成了大雍弓兵们为战友复仇的绝佳目标。
连绵的箭矢在赤胡大军中来回扫荡,不断有骑兵翻身栽倒,在沙地里摔得骨断筋折,又被后面不及拨转马头的同伴践踏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