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晟犹豫着要如何接话才好,旁边四小姐司马雁只沉思了一瞬,便开口答道:“昨夜二哥和三哥来过,我们见过面。”
“说详细的。半字不许漏,半字不得有假”老先生目光炯炯的盯着小女儿司马雁,那眼神刺得司马雁双眸生疼,浑身发寒。
司马雁咬了咬牙,她已被父亲的气势完全震慑住了,平日里伶俐的口齿变得有些结结巴巴,她硬着头皮将二哥司马晨自昨晚显身之后,直到被杜半山惊走的那段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司马文驰老先生听得很仔细,尤其是关于杜半山出现的情形,他几度打断司马雁的叙述,详详细细的反复盘问,直到司马雁说完,又沉默了半晌,忽而顿足捶胸,仰天长叹道:“报应,这就是我司马文驰的孽障报应啊”
老父亲忽然发出如此悲痛的叹息声,令司马晟和司马雁大惑不解。司马雁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哥怎么了”
司马文驰老先生摇头叹气不已,眼见有两颗浑浊的老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他深深吸了口气,人好似突然苍老了十岁,脸上的皱纹亦深刻了几分,眼眸中渐渐失了光彩,那雄伟的气势一散,背脊佝偻下来,变成了个寻常老头儿的模样。老人家手撑着膝盖,慢慢坐到了旁边的石墩子上。
“昨夜里,晨儿的灵根被人以重手法拔除了,如今成了废人一个,连下床穿衣的气力都没有。我观他的面相衰败,只怕最多还剩下十年阳寿可活,当真是造孽,造孽”
“什么二哥的灵根没了”司马雁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尖声惊叫道,“这不可能”
连老大司马晟都惊得合不拢嘴。虽然老二司马晨自打修了终南仙宗的外门炼气术,在家中就变得飞扬跋扈起来,嘴巴上口口声声的坚称他自己已然不是俗世中人,可做事却总喜欢为难别人一番,非要让别人求着他拜着他才行,在家里就好似一尊佛祖般。司马晟一向对这位“修道”的二弟很有些成见,但如今一听说司马晨被人拔除了灵根,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废人,而且只剩十年阳寿可活,他两人那毕竟是血脉至亲,司马晟也不由得满心悲戚。
“有什么不可能”司马文驰老先生摇着头,“如今已然成了这个样子,老太婆都急的昏死过去两次了。我于今晨急传信去问终南仙宗的高人,结果人家不仅没有回音,还隔空作法,震碎了我的传讯玉符,看样子是要从此与我司马世家断绝往来。我真不知道晨儿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终南仙宗的高人,竟被整治成这般模样。想当年为了能让他拜入终南仙宗门下修道,我与老太婆不仅倾尽所有珍藏,还一人舍去了六年阳寿与一口本命先天真炁,本以为晨儿总算作了修道之人,可未成想依旧成了一团泡影,这就是我司马文驰的报应啊”
司马雁脸色煞白,她不敢说话,拢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捏住了杜半山的传讯玉符,四小姐心中想到:“半山师兄,你惊走我二哥就行了,怎么还去下此毒手不可能,以半山师兄的性子,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更不可能震碎父亲手中的终南仙宗传讯玉符这也许不是半山师兄做的,但那会是谁”
转念想到自己年迈体弱的母亲在家心急如焚,司马雁鼻子一抽,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师妹,事到如今,师兄再躲着不出来,可就交代不过去了。”杜半山的声音,忽然在司马雁的身边响起,“你也莫要隐瞒了,不过是一个修道之人,你家少了一个,你就还他一个好了,何须如此悲伤”
“你是何人”司马文驰老先生猛抬头,怒视着在司马雁身边显出身形的杜半山。
“司马大侠,在下昆仑仙宗太乙堂杜半山,亦是凉州府供奉阁监察朔城的执事,还是我昆仑仙宗太乙堂真传弟子司马雁的同门师兄。”
第二百六十一章凡间戏,显魔祖
杜半山报出的这三重身份,一时间让见多了大风大浪的司马文驰老先生都愣住了。
昆仑仙宗太乙堂的弟子也就罢了,虽然昆仑和终南乃是齐名的九州道门大宗,但老先生既然有门道儿为司马晨求来仙缘,那么道门大宗的弟子在他眼里也并不十分稀奇。可“凉州府供奉执事”这重身份,那就不能不让老先生的神情为之一凛了。
在凡俗中,司马文驰老先生就是这西北朔城一带的土皇帝,他若是跺一跺脚,整个落雁口都得晃三晃摇三摇。但凉州府供奉阁的执事仙师,尤其还是专门负责监察朔城的执事仙师,那可就是坐在他这位土皇帝头顶云端上的神仙人物了。
虽然道门供奉阁严守仙凡科仪,绝不会轻易插手凡俗中的琐事,派出的执事弟子只能是潜藏高天之上俯瞰苍生,不受法谕不得出手,但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妨害了大雍气运,或者有赤胡国的奇人异士横跨大漠而来,那这些供奉阁执事仙师就会显身出来,以雷霆手段将作乱之人抹杀。
司马文驰老生曾有幸随西北督军大帅一起拜见过凉州府供奉阁的六位大执事,也知道供奉阁专门派出了一名得力的执事弟子,负责镇守落雁口,监察朔城诸事,但老先生却从未见过这位执事仙师的真面目。
对于生性磊落的司马文驰老先生来说,他其实全然不介意天上有只眼睛一直盯着朔城内外的风吹草动。老先生一辈子侠骨铮铮、嫉恶如仇,恪守着武林正道的规矩,而且他治家严谨,司马大宅里的人从不敢去搀和那些龌蹉腌臜的事情。所以老先生认为,与其说那位供奉阁执事是在监察朔城,倒不如说是在暗中助他守护着这片繁荣的城镇。司马家绝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老先生也就从不担心供奉阁的仙师会对他不利,而那些凡俗中人插不上手的暗局,还有他司马文驰挡不住的赤胡飞天奇人,自然由得供奉阁执事仙师替他料理妥当。
所以这时听到杜半山自报家门,司马文驰老先生登时强压下了满腔怒气,抬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站在司马雁身边的年轻黄袍道人。
可再等杜半山报出他的第三重身份,老先生的视线一下子就挪到了司马雁的身上。他好似从未看见过自己的这位小女儿一般,那目光再也转不开来。
司马雁被父亲望得浑身不自在,她垂下头,涨红了脸,嗫嚅的道:“爹爹”
“杜执事有礼了。”司马文驰老先生收敛目光,冲着杜半山一抱拳,恭声问道:“老头子眼耳昏花,未曾听得真切,方才执事大人可是讲说,你乃是雁儿的同门师兄”
杜半山竖单掌作揖道:“不错,司马雁师妹已是我昆仑仙宗太乙堂的真传弟子,名讳早录在瑶池群仙谱上。我太乙堂尊师法号地印,为我昆仑仙宗三十六位坐堂上长老之一。我与司马雁师妹俱在太乙堂下修行,共聆地印师尊讲昆仑全真至妙大道,确是同门师兄妹。”
gu903();司马文驰老先生长长的吐了口气,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有惊、有喜、亦有怒。司马雁紧紧攥着衣角,低声道:“雁儿知错了,此事原不该瞒着爹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