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伺候殿下的起居,余事奴婢并不知晓。”文绣自觉自己已经足够有礼,但她语气里微妙的不耐烦已经透露了她的心思。
若是换了平日,赵月未必能觉察得到这一丝轻蔑,但今日,或许是愤怒让她的感觉突然敏锐了起来,也或者她根本就是迁怒,总之她心里就是这么浮上了一个念头文绣是在敷衍她她是在嘲笑她身为太子妃,却连太子的事都不知道,居然还要问一个宫女这念头让赵月的火气陡然就蹿了起来。其实这火种是在皇后宫里点燃的,但是在紫辰殿她只能压着这火闷闷地燃烧,不过现在,是在东宫了。
“你不知晓”赵月的声音阴沉,像雷雨来临之前的天空,“你是殿下的贴身宫人,什么都不知晓,要你何用来人文绣玩忽职守,杖二十”
文绣惊讶得忘记了礼节,抬起头看着赵月:“娘娘,奴婢只是伺候殿下起居的。”这算什么玩忽职守何况她是太子的人,赵月未进宫前,她已经伺候了齐峻五年,除了齐峻,就算是皇后要责罚她也要留三分的。
赵月听出她把“殿下”和“起居”几个字咬得很重,怒极反笑:“杖三十”管皇子起居的宫女,多半也就是被宠幸过的,犹如大户人家里的通房丫鬟,赵月自己家里就有几个这样的。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胸口火辣辣的外头还有两个良娣要接进来,宫里还有这些宫女,到底有完没完呢
“娘娘”香药眼看着文绣被拖出去,急得连忙上来压低了声音,“娘娘,文绣是殿下的起居宫人,可,可罚不得呀”那里头有太子的脸面呢。
“为什么罚不得”赵月死攥着手,“良娣要入宫我拦不得,难道一个小小宫婢也罚不得了打狠狠地打”
外头已经把文绣架在条凳上打起来了。谁都知道文绣是太子的贴身宫人,素来是有脸面的,如今太子妃说要打那不能不打,但打成什么样子却是这些行刑的嬷嬷们说了算,于是板子高高抡起,听起来打得啪啪作响,却不用阴劲,不致伤了内里。不过饶是如此,几板子下去文绣也禁受不住,半真半假地一歪头晕了过去。宫人们面面相觑,管事嬷嬷一边叫人去回禀太子妃,一边冲旁边的小中人使了个眼色,那小中人便悄悄退出去,直奔观星台去了。
观星台内殿里,齐峻放下笔,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臂。虽然不过是皮肉伤,但这么悬着腕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写字,也委实有些累。知白也放下笔,把两人抄好的几卷经放在旁边的托盘中,等着天黑后去焚化,一边歪头看看他:“殿下累了吧歇一会儿再抄。”
齐峻觉得他才是面色有些苍白:“我看累的是你,听说你一天就要抄六个时辰怎么熬得住”
知白叹了口气,环视屋中。别人看不见,他却能看见这屋子里到处都流动着一缕缕黑气,都在注视着他们案头上的经文:“枉死之魂魄太多,多抄些经文也能早日超度他们。”有句话他没说出口,经文虽然可以超度亡魂,但此次大杀戮因齐峻而起,他要消解齐峻与这些亡魂之间的因果冤孽,还要另外耗费法力。这些日子,他从前自星铁上吸收的灵力已然耗费得差不多了,真是白忙一场。
齐峻默然。他也不曾料想到敬安帝竟然会大开杀戒,甚至连不相干的妃嫔宫中也大肆搜捕。
冯恩在门外看着两人放下了笔,这才抓紧机会回禀:“殿下,方才太子妃遣人来,说太子妃身子不适,请殿下回宫。”
“身子不适”齐峻闻言便要起身,“可传御医了”
“应该是不曾”冯恩刚才打发走传信的小中人,就叫人去打听了消息,“太子妃在皇后娘娘处被训诫了听说,听说二殿下宫中有了喜讯,二皇子妃有喜了。皇后娘娘预备出了正月就让两位良娣入宫。”太子妃并不是身子不适,而是心里不适,这时候请太子回去,无非是不愿让两位良娣入宫罢了。
齐峻没注意冯恩最后一句话:“二弟有了子嗣父皇怎么说”好容易制造的机会,只怕如今要打折扣了。
“陛下”冯恩把头深深低了下去,“御医为二皇子妃诊脉,说是受了惊扰胎气不稳,陛下下令不再问讯延英殿宫人”也就是说,这一场调查和清洗差不多要落幕了。
齐峻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才缓缓地说:“让他们逃过去了。”
“殿下不用着急。”知白忽然说,“此次杀戮皆因二殿下凶心所起,阴德有损,因果尚在,二殿下纵有福缘,也禁不住这样的消耗。所谓作法自毙,又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皆此之谓也。”除非真明子也有真本事,能消耗修行来消弭齐嶂的冤孽。
齐峻回头看着他,微微笑了笑:“好。”他正想再说句什么,一个小中人一溜烟地跑到外殿门口,踮脚伸头地看冯恩。齐峻一眼看见,皱了皱眉:“这是做什么”
小中人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回殿下,太子妃娘娘发怒,在杖责文绣姑娘呢。”
31、争吵
东宫里寂静如死,内外服侍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内殿里更是山雨欲来的沉闷。半晌之后,御医的脚步声才算打破了沉默:“殿下,娘娘,文绣姑娘伤势虽重,但并无性命之忧,只要好生休养,当可无虞。只是只是身上免不了要留下疤痕。”虽则行刑的嬷嬷们手下留情,但毕竟是三十板子文绣不晕过去,说不定她们拖一拖,到太子来了这三十板子也打不完,谁知文绣一晕,太子妃大怒,派了贴身宫人亲自出来监刑,结果后面的板子只得快快下去,到齐峻赶来,三十板子已然全部打完了皮开肉绽,便是有再好的药也不能完全不留疤痕,更何况文绣不过是个起居宫人,真正的好药她也用不上。
齐峻摆了摆手,冯恩将御医送了出去,香药惴惴地抬头看了一下齐峻的脸色,还想要留在赵月身边。齐峻额头青筋微迸,冷声道:“下去若是不懂什么叫规矩,就去宫正司好好学学”
香药哪里还敢说一个字,低着头连忙出去了。内殿里空荡荡只剩齐峻与赵月两人,齐峻才沉声道:“为何事责罚文绣”
“她,她对妾身不敬”赵月心里也有些发虚,却还是梗着脖子。
“文绣是我的起居宫人,素来不到你面前伺候,是如何不敬的”齐峻也有些恼怒了。文绣跟冯恩和几名侍卫一样,都是他的心腹,宫里阴人的小手段不少,也多亏有文绣跟在身边,他才不必有后顾之忧,如今却被赵月打得血淋淋的,只怕没有一两个月起不了身,许多事情都做不了,教他如何不怒
“她”赵月梗着脖子,一时却说不出来。文绣的轻蔑掩藏在规矩的礼仪之下,她抓不到半点证据。何况齐峻说得十分尖锐,文绣平日是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的,若不是她将文绣召过来问话,根本不会有什么不敬的事发生。但她又确确实实感觉到了那丝轻蔑,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妾身只是想知道,殿下与仙师在议什么事,文绣她,她竟说不知”
“她确是不知。”敬安帝那里搜捕刑讯,太子却在为杀的人超度,这话传出去让敬安帝怎么想若是叶贵妃抓住机会,还会将敬安帝的疑心引到东宫来。因此此事只有冯恩知道,文绣则根本没有过问,“她规矩本分,不会问自己不该知道的事。”
gu903();赵月却觉得这话简直就是在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不守本分,不由得恼怒起来:“妾身是殿下的妻子,有什么事是妾身不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