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放了那些村民。”
“为何?”
“我背负不起这些人命,更不想死后还被愧疚折磨。”
邱敏说完后,跪在地上静待卢琛的判决。
四周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她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时间的流动是如此的缓慢而艰难。
卢琛垂下眼看着邱敏,她静静地跪在他面前,晨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射下来,细小的尘埃围绕着她,在阳光下随着她娇弱的身躯一起惊惶不安地颤抖。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鬓发不知是被露水还是被汗水沾湿,狼狈得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她会牙尖嘴利的在他面前讽刺“卢琛是屡战屡胜却白费功夫的庸才”,引经据典让他无法反驳。她会拖着他跟在一群孩子身后做尽幼稚可笑的事情,可他却觉得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就算辨不清东南西北她也会大言不惭地说要走遍全世界,他嘲笑之余发现他其实也有些向往那个未知的世界。他想起那些天在马上拥着她的日子,偶尔暖风会调皮地揭开斗篷的一角,露出她无忧无虑酣睡的脸庞。他想她现在这副惊惶的模样丑死了,虽然本来就不美……
卢琛转头对高尚吩咐道:“放了他们。”
邱敏闻言松了一口气。
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重获新生的村民们喜极而泣,邱敏有心想看看孙月容有没有事,可又怕她关注的视线被卢琛发现,知道她和孙月容相识,那样会害了孙月容。
她只能假装漠不关心,垂下视线专注地看着地面,等待卢琛对她的判决。她违背他的命令再次逃跑,卢琛放了村民,却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她。邱敏紧紧握住手中的曼陀罗花种子,后背溢出细密的汗珠。
“这是最后一次。”
过了许久,她听见卢琛这么说。
邱敏惊愕地抬起头,在他高大的阴影下,压力消失得这样仓促而迅捷,令她始料未及。
卢琛转过视线:“我急着赶回幽州,暂时没工夫处理你。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过了片刻,他又觉得什么都没罚,不足以让她产生畏惧。卢琛补充道:“三天不准吃饭!”
邱敏眨眨眼:怎么又是不准吃饭?
等卢琛走远,高尚扭头冲邱敏挤眉弄眼:“没事,不准吃饭,咱们回去吃肉。”
邱敏:“……”
阿孜带着邱敏去洗漱,准备出发。
卢琛在村口重新集结士兵整装。他耽搁了八天时间,必须快点赶回幽州。
过了一会,几个胡人士兵将沈仲景压倒卢琛面前。
高尚道:“陛下,这就是那个出诊的大夫,刚才士兵在村口发现的他。”
昨日他们将村中的男女老幼都集中起来,发现村里少了一个人,一个离村出诊的大夫。今日这个大夫回村,邱敏也跟着出现。
若非此人藏匿邱敏,他何至于要在此处耽搁八天之久?
要事被耽误的罪责,总该有个人来承担。
看到卢琛阴寒着脸,旁边一个胡兵立刻将他的弓箭递上。
卢琛张弓搭箭,将箭头对准了沈仲景的心脏。
沈仲景的脑袋瞬间空白,死亡的恐惧像水面的涟漪一般,迅速地扩散开来。他终究不放心孙月容,没听邱敏的劝告,擅自靠近了村子,结果被士兵捉住。
罢了,这或许是命。沈仲景绝望地闭上眼。
犀筋大弓被拉至满弦,过了好几息时间,那锋锐的一箭却迟迟没有射出去。
为什么不射?卢琛无声地问自己。
只要像他曾经射出的千百箭一样,射出去,然后就有个人应声而亡。
很简单,不是吗?
“我背负不起这些人命,更不想死后还被愧疚折磨。”
她苍白着脸的样子很丑很丑,丑得让他不想直视。
稍息,卢琛收回弓箭,转身离开。
“一只蝼蚁而已,懒得杀。”他这么对高尚说,好像在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