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客座皆在四周高处,是俯视着拍卖台的视角,一间间设下结界,从外头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一盏灯台自结界的右上角伸出来——客人若是碰见合心意的,便将灵灯燃起,若是多盏灵灯同亮,唱卖便一段段往上加价,直至灵灯吹熄只剩一盏,这笔买卖便算成了。
明珠被带出来时,这场拍卖会已近尾声,前几件法器本已零零散散没几盏灯亮起。她赤着双足,脚踝上戴着一根极细的金锁链,上头串了铃铛,随她动作一步一响。霜色的坦领半臂襦裙被特意收紧,一朵醒目的红芍自她衣襟右侧起笔,用掺了金粉的朱砂细细勾勒,绽开在她裸露的左肩,一片掉落的花瓣半掩进衣襟里,让人视线也不禁跟着滑下去。
明珠抬头望向四周,直觉告诉她有无数算不上干净的视线紧紧裹缠着她,像是滑腻的蛇攀上来寸寸收紧,勒得她反胃。但从她这儿仰头望上去,所有的客座皆是一片昏暗,结界将她的视线完全遮蔽。唯一称得上明亮的光源,正在自己脚下。
随着身旁唱卖一声“请”,四下里霎时皆点起灯,灯光映照着一旁金玉陈设,整个大堂流光溢彩,刺得她紧紧闭上双眼。一滴泪自她眼角坠落,在半空化作鲛珠,砸在她脚背朝远处滚去。
正中一间客座里,玄袍男子本自斟自饮着,明珠刚被带上来时,他也只是兴致缺缺地瞥过一眼,再抬头时却正对上拍卖台上小鲛人的视线,看清了她的样貌,他微微出神,手中捏着的酒盏不觉布满了裂纹。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光线似是柔和了不少,明珠睁开眼偷偷打量——仍亮着的零星几盏灵灯,就在她抬眼的空里,又熄下去一盏。唱卖仍在一次次抬着她的价,明珠已听至麻木。
司景行半环着苏漾腰身,带着她走进地下二层。两人姿态亲昵,苏漾身上还穿着司景行的外袍,审名帖的人看过司景行名帖便默许了他带着苏漾进去。
甫一踏进去,苏漾便看见了拍卖台上孤立无援的小鲛人。来的路上司景行已将此间规矩给她讲了一遍,眼下亮着的灵灯还有三盏,也便是说还有三人在争。苏漾打量了那三间客座一眼,等着最后成交的那一刹——他们入幻境是为循当年印辙解已结之结,牵扯到小鲛人的事情不能多做干预,倘若偏离原轨太多,愈发找不着心结系在何处了。
“一万灵珠!”唱卖再度抬价,三盏灵灯依然不动。
正中那间客座突然有了动静,一把连鞘长剑自结界中破出,虚浮在半空,明明未出鞘,却有压人的剑意横扫而过,剑柄上系的剑穗在空中飘荡开,露出剑柄上刻着的“宋”字。
苏漾粗粗感受了一下剑意,笃定道:“元婴境。”
“不错。”司景行微微颔首,示意她看那柄剑:“宋家少主,宋熠然的配剑。”
苏漾一知半解地点点头——这柄剑一出,另两处灵灯立马便熄下去。唱卖笑着将尾词念过,安排明珠下去,一会儿便送进买主的车驾。
苏漾扫了上方正中的客座一眼,有结界挡着,自是什么都没瞧见。她心里算盘打得飞快,“我若是现在去那宋家少主的客座里自荐,他能不能将我也赎出来一并带走?”
她如今有司景行的元婴,回到了结丹境修为,确实不算差。至于赎出来后,那便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司景行步子一顿,偏过头去看她一眼,“我也可以。”
明珠的去向既已被定下,苏漾不明白他还带着自己往客座走做什么,却只能跟着他一步步拾级而上,“不一样的,倘若宋家少主赎我,我便能同明珠一起,不然我们日后如何才能接触得到他们?”若是连碰都碰不到,这幻境心结便无解了。
司景行没接她这话,领着她的手径直推开了正中那间客座的门走进去。
苏漾始料未及,猝然对上眼前把玩着酒壶的玄袍男子,一时哑然——他手边的桌案上,还搁着她方才见到的那柄配剑。
宋熠然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一眼,目光长长停留在她身上那件与他款式相似的玄底外袍上,而后朝站在她身侧的司景行一拱手,恭敬道:“师父。”
司景行微微颔首,像是随意开口一问:“你方才拍下了那鲛人?”
宋熠然重拿了两只酒盏,“看她怪可怜见儿的,顺手便拍下了。”他端了一盏酒给司景行,而后一挑眉看向苏漾,“莫说我,师父身边儿这个不也是个鲛人?还带过来了。”
司景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想找你为她赎身。”
“师父的人我可不敢招惹。”眼前这鲛人身上披着师父的外裳不说,连周身运转的灵力都带着师父的气息——宋熠然在心里啧了一声,师父从前向来不近红尘,来这楼里不过就个把时辰的空,这鲛人好手段。
“她不愿意跟我走。”司景行意味深长地看向苏漾。
苏漾在他们二人中间插不上话,闻言心思一动,缠上司景行的胳膊,娇嗔道:“郎君折煞漾漾了,漾漾本意只是不忍同妹妹分离,既然宋少主带了妹妹去,便想着央一央少主……”她嘴上娇娇弱弱,瞧见他唇角紧抿着的笑意,缠着他胳膊的手却在袖子遮掩下狠狠掐了一把。
宋熠然似有一瞬失神,但很快便神色如常,“你是方才那小鲛人的姊姊?”
“是。”
宋熠然笑起来,“那小鲛人跟我回宋家,你又怎知,师父不在宋家?”
他这话一说完,司景行只觉掐在他小臂上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些。
宋家势大,多一个鲛人不多,宋熠然便将苏漾赎了出来做顺水人情。
回宋府的路上,苏漾同司景行待在同一架车中,待周围没了外人,苏漾一道结界设下,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司景行,“宋家少主的师父?”
“宋止。要论起辈分来,也是他远房六叔。”司景行无辜抬头,指上刻着宋字的白玉扳指一动,“你没问我,我以为你注意得到,猜得出。”
他那扳指确实显眼,苏漾却同他待了一个多时辰都未能发觉,不由得气势弱下去,只问道:“宋家是什么状况?”
沧泽诸境虽皆有境主一脉为首,但境土疆域广阔的,边边角角上难免有地头蛇盘踞,是以多为境主一宫为尊,各大世家并行的局面。
宋家在这地界算得上是世家之首,有数百年基业盘根错节将宋家稳稳托举着,但其中真正奠定下宋家地位的,是宋家一样家宝——咒簨。咒簨握于历任家主之手——换句话说,宋家子弟中谁能将咒簨拿到手,谁便顺理成章接管宋家——掌宋家全部命途运数。
“咒簨与历任家主行血契,能大幅提升宋家血脉的运势,助他们快速跨境,宋家子弟修为皆不低,又占据了这一带最好的资源,所以宋家才受人敬畏到你所见的那个程度。”
听到这儿,苏漾摇了摇头。确实有些法器能助人修行,有事半功倍之效,但道途之上,最怕的便是抄捷径。捷径走得多了,修炼时偷的懒天道一笔一笔皆记在头上,往后走不远的。
宋家这个路数,怕是难出大能——但对已具规模的世家大族而言,枝繁叶茂兴许比一枝独秀来得长远。
司景行简单同她讲了一遍,见她专注盯着自己的模样,不知为何有些心痒,搭在一边的手一动,却在她诧异的目光下只将她鬓边碎发拢到耳后。
苏漾握住他的手,突兀感受到他的元婴在她灵府中动了动。他的气息自内而外包裹住她,无处不在,偏偏这具身体又不是司景行,没有她闻惯了的那股安神香的味道,他动作间不经意带上的侵略性没了香气弱化,便明显起来。
她眼中生出些许茫然——许是今夜发生的一切她还未来得及消化,也兴许是她还没能适应两人现在的身份,她心底有种抹不掉的奇怪感觉。
就像是被恶狼盯上的兔子,在被一爪掀翻在地前,听见了远处风声里携来的不安。
苏漾莫名惴惴,抬眼对上他清润如故的双眼时,心底的不安骤然便歇下去。
他是司景行,就算换了一副躯壳,也依然是君子端方,霁月光风。
第14章
车驾停在宋府门前,司景行先下去,回头自然而然递过手来。苏漾扶着他手下去的动作在看见宋熠然过来后生生一转,将司景行往前一拉,借力跌进他怀里,抬头娇俏一笑——落在宋熠然眼中,便是她先拉住了下去的司景行,借机投怀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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