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脚下的泥土。
两个部族之间的仇恨把脚下的土地燃烧得一片灼热,金伦和他的部属不但将复仇的刀举向汉人,也举向浑邪王部族的女人们,他们撕开女人们的皮袍,一手抓住曾养育了匈奴后代的乳房,一刀下去然而,未等他从狂笑中回过身来,就被身后的汉军从背后穿腹而过
霍去病在为浑邪王和俘虏金曰磾杀开一条进入汉军营地的血路后,已经回到了他的统帅位置。他站在一面高坡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场的形势,并且不断地让从事中郎挥动手中的旗帜,向汉军发出指令。
赵破奴一部按照指令,迅速地护送已经投降的匈奴军离开羌谷河,向着禄福城撤去。
仆多率领他的部属集中清剿留在河谷的叛军。
到午后,匈奴叛军渐渐不支,金伦重新调整兵力,留一部分士卒断后,自己率领大部分人马向着弱水下游逃去。
没有走出几里,就遭遇了高不识的阻击。
望着从河两边土坡上冲下的汉军,听着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金伦明白中了霍去病的埋伏,仓皇应战,没用几个回合,就被高不识取了首级。
高不识提着首级,勒住马头,朝着四面逃窜的匈奴叛军大喊:“金伦首级在此。降汉者存,顽抗者亡。”
叛军的百夫长、千夫长们见大势已去,都放下了武器。
到夕阳渐渐地投入祁连山怀抱的时候,杀声散去,河谷里沉寂了。
霍去病走向山坡,与高不识、仆多相遇在烽烟未尽的河川,望着留在河滩里、河水中的一具具尸体这是河西战役的最后一幕。
李桦告诉霍去病道:“这一仗下来,斩首八千余。”
“现在降军尚有多少”
“号称十万。”
“人数并非首要,要紧的是河西从此将回归大汉。”
抬头去看,夕阳不知什么时候已隐没在祁连山背后,只把微弱的余光留给散发着血腥的羌谷河畔。
匈奴军终于在张骞大军到达右北平长城外的前夕撤退了。
可战争的残烟余火依然炙烤着他的心:一具具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尸体,一面面被战火焚烧得残缺不全的军旗,一阵阵扑鼻的硝烟呛味,一片片被烧焦青草后裸露的土地,在张骞的眼前呈现。
连张骞坐下的战马也被眼前的惨烈所触动,低头吻一唇灼热的土地,抬起头看着远方,从喉咙里发出悠长的悲鸣。
哦它一定是看到了血泊中的那个童稚少年的尸体。匈奴人的刀从他的脸上砍下,头颅只剩下一半,隐约可见一只仇恨的眼睛。
牲畜都懂得战争的残酷,何况张骞呢他不忍把目光停留在那张不忍卒睹的脸上,催动坐骑朝前走去,就看见李广将军的儿子、司马李敢的身影。
从他披着征尘的战袍,从那一张汗污的脸,从溅在战马辔头上的血迹上可以想象,刚刚结束的这场厮杀是何等惨烈。张骞的心头骤然地蒙上了一种负罪感:下官来迟了。
“老将军呢”张骞翻身下马,上前一步拉住李敢的手,“下官来迟了。”
李敢的眼眶红红的,压抑着复杂的心绪道:“到长城脚下送灌强去了。”
“灌强怎么了”
“唉”李敢长叹一声,“如果不是灌强挡住了匈奴的流矢,现在躺在坟茔里的,可就不是他了。”
张骞明白了,他惟有在心里自责自己的失职。
张骞现在想起这次率军出征一路上的遭际,仍然是一帘苦涩的梦。且不说在追赶李广队伍的途中,不断遭到匈奴小股军队的骚扰,大大地延长了进军的行程,要命的是那一场接连下了五天的大雨,将他的骑兵阻隔在长城以北的山中。等到他的骑兵赶到时,李广军被左屠耆王的军队围攻,死伤甚重。
“此役之失,咎在下官。”张骞面对苍天,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将军还是去见见父亲吧。”对于张骞的失误,李敢无言评说。怨么恨么可该恨谁呢他深知张骞与父亲之间的情谊,可这毕竟是三千子弟的生命啊
两人拨转马头往回走了大约五里,远远地望见在山坡背风的地方耸起一片坟茔,李广的背影被清晨的阳光定格在苍茫的蓝天下。黑色的盔甲,银色的发须,褐色的战袍,包裹着一个苍凉的、高大的身躯。也许是太悲痛的缘故,他的背看上去有些佝偻。
他们慢慢地走向边缘的坟茔那是灌强长眠的地方,从骑郎到从事中郎,灌强一直跟着李广,他的墓冢比普通士兵的高大了许多。
“贤侄老夫送你来了。”李广哽咽的声音中夹带了浓浓的悲怆,“让你躺在远离家乡的塞外,老夫于心不忍啊”
这声音让张骞的心都碎了,他已经顾不得身份,俯身就跪倒在了李广的面前:“老将军,下官来迟了,下官有罪啊”
李广随即跪在张骞的身旁道:“张将军来送贤侄,你可以瞑目了。”李广的诉说,伴着五月的风在天地间飘荡:
“老夫知道你的家在长安,心在长安,老夫本想带你回去,可是老夫不能,自古将军殒身疆场,葬骨青山。老夫若是带你一人回去,这些长眠在塞外的将士该如何想”
“有你在这里撑着,兄弟们不会感到孤单,你知道么”
“有你在这里站着,匈奴人的噩梦就不绝,你就是一段长城啊”
“你就安心地睡在这里吧,你的庄园老夫会派人照管好的。你先祖的坟茔老夫会经常去祭扫的。”
李广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而放声大哭:“贤侄啊是老夫害了你啊如果老夫不带你到右北平,你本可过安分日子的。若老夫不同意你这次随军出战,也不会让你命殒黄沙。贤侄呀,老夫哎咳咳”
“人已去矣,父亲还要节哀。”李敢在一旁劝慰。
哭声在长城上荡起阵阵回音山在哭泣,草原在哭泣
而每一声哭泣,都是一把利刃,戳在张骞的心窝。是的,如果不是自己行军失期,东线之役绝不会打得如此惨烈
李广怨恨地看着张骞:“事已至此,将军哭有何用,哭有何益将军知道么那是三千个少壮的命啊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