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对卫青的情感中包含了他对卫子夫的偏爱,但对刘彻来说,仅仅因为这些卫青是无法进入他的视线的。闽越一战,让他看到了这位年轻人的韬略和胸怀。
刘彻征询着汲黯对训练的看法,问道:“爱卿认为太中大夫治军如何”
汲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严而苛,谨而猛也”
“爱卿何出此言”
汲黯解释道:“严者,乃治军之统要,苛者,言待士卒以酷峻也;谨者,乃统帅胸有大局,猛者,责罚失重也。臣闻李广将军统军,绳之以法,动之以情。大漠行军遇水,士卒不饮,将军不饮;每餐士卒不食,将军不食。士卒有伤,将军亲往视之,汲脓敷药,故而每于阵前,士卒争先赴死,未惜其生。不知太中大夫知否”
“下官有所耳闻。”卫青小声应道。
张敺悄悄拉了拉汲黯的衣袖,道:“汲大人,你得给皇上留一点面子啊”
汲黯并不理会张敺,继续道:“兵法云: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此五者,乃为将之要旨,缺一不可。何谓仁,就是要爱护士卒,今太中大夫惟知严而不知仁,惟知罚而不知赏,如何为将”
卫青的脸“腾”的红了。自从皇上把期门军交给他以来,他总以为练兵之道,教戒为先。而且自练兵之后,他听到的也都是褒扬之词,却不承想汲黯会这么严厉地批评自己。当着皇上的面,他又不好辩解,一时语塞,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方才还很兴奋的目光瞬间黯淡了。
“汲爱卿言之有理。朕在少年时,就常听说李将军的治军往事。今汲爱卿旧事重提,看来是很适合当下的。卫青惟爱士卒,士卒才能不惜生命你明白吗”
“臣明白了。”
孰料汲黯却立马跳转了话题道:“微臣刚才正与中尉大人讨论外戚之事呢”
“哦说来听听”
汲黯看了看张敺,狡黠地笑了笑道:“中尉大人以为外戚都有来历,要微臣说话小心。然微臣以为,外戚若没有才干,亦与尸位素餐者无异,何须惧乎若如张大人所言,因为是外戚就该给他一些颜面,那微臣是不屑这样做的。”
张敺脸上很尴尬,心中道,这个汲黯,嘴就像刀子一样
刘彻听了汲黯的话,虽然也认为话语唐突了些,却为其忠直性格所感动,于是便几分认真、几分调侃地对卫青道:“听见了么汲黯是说给你听的。不过在朕看来,汲黯之言,不无道理。”
说话间,日色已过中午,卫青正要在军营设宴为皇上接风。话音刚落,就见远远的官道上,一骑朝校场奔来。待那人来到跟前,才发现他是田蚡的爱将藉福。
这个藉福,因为前不久胁迫窦婴将城南之田让给田蚡,引起了一场风波,因此给刘彻留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他脸上顿时露出不悦和厌烦,问道:“朕刚刚离了未央宫,丞相就遣你跟来,究竟何事如此慌张”
藉福滚鞍下马,跌跌撞撞地拜倒在地:“皇上大事不好了”未及说完,便把一封信札交给了包桑。
刘彻启开信札,未及看完,就脸色大变。先是剑眉紧缩,继之血色从两颊泛起,嘴唇也渐渐地变成紫色,及至看完最后一行,已是怒不可遏了。
“王恢误国,罪不容赦”午间的太阳将刘彻狂怒的身影印在灼热的大地上,“三十万大军呀就这样让匈奴人从身边溜走了。”
刘彻的愤怒迅速聚集、膨胀,终于变成仰天长啸:“王恢朕要杀了你,以谢天下”
包桑慌了手脚,不知该怎样劝慰皇上,他求助地看着卫青,卫青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他知道,这时候任何不慎的举止都会招来严厉的斥责。
可是,汲黯却说话了,他似乎早已预见到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他的理智和冷静甚至让包桑和卫青陷入迷茫。
“皇上可曾想,此战伊始,就已埋下了失败的诱因么”
“你是要耻笑朕么”
“不臣不过是说了真话而已。”
第五十六章痛追败因还自省
黎明时分,雨过天晴,大臣们纷纷聚在未央宫前殿的塾门等候早朝。昨夜的雷雨对长安酷热的天气没有丝毫影响,廷尉走进塾门回廊时,就远远地看见田蚡正和韩安国说话。他遂来到二人面前,低声道:“禀告丞相,御史大人,大事不好了。”
眼下最大的事会是什么呢田蚡一听这口气,就知道是王恢出事了。昨夜藉福回府后,就向他描述王恢神色恍惚的样子,他当时就预感到会有事情发生。可这话他是不能先说出口的,他脸上立时充满了惊讶:“何事让大人如此惊慌”
“大行被雷击身亡,身体烧成一堆灰烬了。”
“啊竟有这等事”田蚡拉着韩安国,与廷尉一起来到塾门外,“究竟是怎么回事大人快说说,待会儿上朝后,才好向皇上禀奏。”他还特别强调,只说王恢是怎么死的,其余不必涉及。
廷尉立即明白了田蚡话里的意思,那就是不要将藉福探监一事说出去。于是他遂将王恢如何神志迷乱,如何狂呼天雷,如何被天火烧死的情景叙述了一遍。末了,他惊奇道:“二位大人,你们说怪不怪怎么他想着雷电,雷电就真来了呢难道真如董仲舒大人所言,那是遭天谴了”
韩安国素来重人事而轻天命,因此不愿把王恢之死归咎于天谴,他认为只是一种巧合而已。
“大人何出此言王恢获罪,乃大汉律法所致,此乃人道;雷电劈击,乃阴阳气动之功,此乃天道,二者各循其常,天谴之说,乃蛊惑人心之言,岂可信乎”
“韩大人所言极是。”田蚡表示肯定。
这赞同中蕴含着田蚡复杂的情感。王恢的死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从道义上讲,他在太后面前尽了力,对王夫人有过回应;从内心上说,这雷击去除了他收受千金的心病。因此,他眼下最迫切的愿望是,让这件事尽快过去。
而廷尉就不同了,他最怕的就是皇上将王恢之死归咎于他的疏于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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