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正色道:“不然。女子幼时须多读书,方知礼节。世人皆说女子无才即是德,我却以为不然。韦兄弟,你以为如何”
韦挺哈哈笑道:“魏大夫今日在廷上能够折辩朝中重臣,你说过的话,那是不会错的,小弟谨受此言。来人,将这些礼物都收起了。另让夫人抱小女出来,让三位大人一观。”
很快,韦挺夫人抱着女儿来到中堂。三人围前一观,王珪啧啧赞道:“果然生得好,有富贵之相。”
韦挺道:“小女今日得了三位大人的称赞,肯定受益不浅。夫人,魏大人今日嘱我,让多教授小女一些书墨之事,这件事要牢记在心。”
韦挺夫人盈盈拜道:“贱妾谨遵魏大人教诲,定当多教小女文墨。”
稍后,四人入席举盏,饮的是京城之中流行的“土窖春”酒。韦挺爱享受,口味颇高,令人从曲江酒肆中用食盒送来精致的菜肴,如飞刀鲙鲤、罂鹅笼驴、炙烤羊肉、缕金龙凤蟹、鹿脯等。
魏征看到如此丰盛的宴席,碍于面子先是吃了几口,见美酒佳肴还在一道道地上来,身边的女仆忙碌地为客人布菜换盏,心中实在不忍,遂停箸道:“韦兄弟,按说得到你如此丰盛的款待,我应该承情才是。然你知我为直率之人,我心里实在不安呀。”
王珪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我也有同感。”
韦挺愕然道:“我知道,这些菜用食盒装来,滋味就差了些。然小弟想,如今不可招摇太过,只好如此,有些慢待你们了。”
魏征摇头道:“非也,恰恰相反,是你的盛情太过。今日午时在弘义馆,皇上听了杜尚书的话,其中一条叫做去奢省费,所赐午膳仅一只,清汤一盏。你现在这样,与皇上的意思大相径庭,我实在难以下咽啊。”
王珪道:“魏大夫说得不错。我们三人皆为谏议大夫,韦兄弟,你为尚书右丞,都是皇上的近臣。我们三人又为言官,主纠察别人之失。如此奢费,如何去说别人呢”
韦挺顿现尴尬之色,仔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喉间嗫嚅几声话终究没说出来。
杜淹打圆场道:“韦兄弟如此盛情,足证待我们不薄。不过事情已做下来了,将这些精美之食扔掉也是一种浪费。韦兄弟,我看这样吧,将未上之菜尽数退回,今后不可再如此奢费。我们今日仅食案上之菜,再让后厨煮些汤面。”
韦挺目视魏征、王珪,见他们并不反对,遂唤来下人令他们善后处理。
为了活跃场面上的气氛,杜淹转移话题,说道:“魏大夫,你今日在弘义馆与封公、萧公争辩,我在下面,委实替你捏了一把汗。要知这几位老臣自恃资格老,且以往也支持当今皇上,他们在皇上面前有恃无恐啊。像房中书和我那侄儿,一直随侍在皇上左右,他们有些条陈,还当场让这几位老臣给驳了下去,弄得他们也很难堪的。”
魏征眉头皱了一下,端起酒盏轻呷一口,转对韦挺说:“韦兄弟,京城之中流行土窖春,我怎么就喝不出好处来比起我那醽翠涛来,滋味毕竟差了一筹。”
王珪笑道:“人言魏大夫悭吝,我看并非虚传。你那酒藏在深闺,又有几人能常常饮到呢我的印象中,我至多饮过三回。”
韦挺接口道:“我的面子嘛,又要小一些了。我好像只喝过一回,还是沾了隐太子的光。”
提到李建成,触动了在座之人的心事,大家一下子又变得无话可说。还是魏征打破冷场,笑道:“好了,明儿我让家人给你们每人送一坛子,也好给我老魏正正名声。”他侧头面向杜淹,说道:“杜兄,你刚才所忧,果然大有道理。不过大家都知道我的为人,就是理之所在,即言无不忌。到了当今皇上面前,尤其应该如此,知道为什么吗当今皇上忧国忧民,一心要将国家治理好,他靠什么唯靠臣下。若臣下忠君体国,不为一己之私,即使说些犀利的言语,皇上不以为忤,反以为喜。说到底,皇上为一英武之人,他会明辨是非的。王大夫,杜大夫,我们皆为谏议大夫,皇上将我们放在这个位置,正是要纠君之失、臣之失,若讲颜面,则诸事不成。今日喝了韦兄弟的酒,我以酒蒙面,就说些自私的话。皇上面前,现在最缺什么样的臣子他不缺征战杀伐的武将,不缺深明吏道的老臣,不缺谋略筹划之相臣,更不缺精通文史的大儒学士。他唯一缺的,就是直言谏诤的言官”
听了魏征说的肺腑之言,三人不禁连连点头称是。
魏征接着说道:“知道皇上为什么这样做吗他目睹了隋炀帝亡国的情景,不愿意因君而亡国。这是他的最大私处,有了这个私处,他会遏制其他的欲望。”
王珪感叹道:“魏大夫一言中的,可谓看到了皇上的最紧要处。嗯,今后我定当追随你的言行,随时举谏。杜兄弟,你以为如何”
杜淹道:“感激韦兄弟的这顿酒饭,让我顿开茅塞”
杜淹的语音未落,门外传来喊声:“圣旨到魏征接旨。”
四人急忙离座,走出门外,就见一名太监立在台级上,四人绕过去面北跪下。太监拉长声音说道:“皇上有旨,宣魏征即刻入宫。”
魏征叩头道:“臣魏征接旨。”
四人面面相觑,想不通深夜之时李世民如此着急召魏征入宫,到底有什么急事儿。
群臣退出弘文馆之后,李世民到显德殿小憩了一会儿。他这一段时间诸事忙乱,基本上都在显德殿内处理政务,夜来也在这里安歇。小憩之后他步出殿外,就见宫中宿卫正在殿前习射。
众宿卫见李世民缓步过来,顿时鸦雀无声,早有人奉上李世民用的宝雕弓、大羽箭。李世民轻舒猿臂,只见箭发如雨,一壶箭很快射完。再看箭垛上,一蓬箭深深插在箭垛的中心。众宿卫见状,齐齐地喝了一声彩。
李世民今日无心在这里多呆,他缓步回到显德殿,翻看各地报来的奏章。这样不觉日已偏西,冬日的白昼本来就短,天色很快陷入昏暗之中。早有司灯宫人将灯掌起,殿内显得明亮亮的。
李世民虽不断翻看奏章,偶尔也有批语,然心里一直想着今日弘文馆里的事情。当时两派辩论的场景犹历历在目,尤其是魏征的犀利言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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