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中,一丝浓稠的墨汁在王溥的轻碾之下慢慢化开,杨延昭则是取下笔架上的一支紫毫,眉头皱起,似乎在想着该写何物。
不多时,蹙起的剑眉松平开来,左手提着宽大的袖口,笔尖在墨汁上沾过,稍后便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chunsè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字,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诗,语句简单,却意韵悠长。
停笔许久,那王溥笑着放声道,“好,果然是状元公,这首小诗足以彰显你的满腹才华,老夫很是喜欢。”
没有丝毫的不妥,或者已经是习以为常,杨延昭谦逊的笑了笑,“下官班门弄斧,让国公大人见笑了。”
小心的将宣纸上的墨汁吹干,王溥摇着头道,“老夫虽时常研习前朝历代书法大家之作,但和你相比,仍是差了些,今后老夫有所不解时,便要寻你来释惑了。”
“国公有请,杨璟怎敢不从”
摆手,示意杨延昭不要再做行礼之事,候在屋外的那高手端来了茶水,满了白玉荧光杯之后,便又退了出去。
彷佛,真的便是一名院中家仆而已。
喝着茶,香味萦绕齿间,眯着眼,座椅上的王溥面带着享受之意,好一会,才轻轻开口道了一句话,却是让杨延昭慌得差点吞下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听说,柴丫头和你在一起”
这虽然在汴梁城中不算是隐秘,但赵光义未做追究,那些言官御史悄然无声,杨延昭本以为不会出现大的乱子。
眼下,王溥突然提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是福还是祸,当真难以料出。
但既然是问及到了柴清云之事,杨延昭自是要担当的,遂将手中的杯盏放到一边,正了脸sè道,“回国公的话,下官得郡主垂青,乃是三生有幸,杨璟ri后必定好生为事,绝不负这份情意。”
既是真情,又何必遮掩,纵使天下人反对,他也要娶了心爱的女子。
没有想象的训斥,也没有想象的不屑,王溥只是笑着轻声道了句,“呵呵,如此甚好,待他ri成亲之时,可要予老夫一杯酒水吃吃才是。”
有些惊讶,但杨延昭还是立马应下了,虽然如今的他只是不入流的小京官,与金枝玉叶的柴清云相隔着沟壑天堑,但他们会成亲的,这是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又说道了些时间,王溥并未留他用膳,不过离去时,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了句,“三馆的事情今后该是容易得多了,你还需上上心,好好的办,待三馆成后,老夫便能讨酒喝了。”
闻得这句话,杨延昭这时才明白,今ri找他来,所谈的不仅仅是柴清云,还有三馆一事,只言片语里,这满面笑意的老者,已经在暗地里帮衬了许多。
弯身,深深一礼,“晚辈多谢老大人。”
不再言语,王溥低首看着那墨迹已干的小诗,良久,再抬头,见杨延昭已经离去,不由得抚着白须,面目中带着老怀深慰的笑意,“字不错,诗不错,这人,也不错”
第二百四十一章一旨压众伐
仍是那黑衣人,驾着马车将杨延昭送回了院子,张谦与李至已经从衙门回来,正小声的说道着今ri朝中之事,萧慕chun等人则是从市井酒肆茶楼听了些,因而一群人聚在一起,倒也是议论得很起劲。
见到杨延昭,众人皆是面露钦佩之sè,李至更是摇头晃脑,继而学着戏文中人,一甩衣袖,尖着嗓子唱到,“汴梁城中状元公,刚正不阿为百姓,无忧生死斗jin佞,笑淡风云白面郎”
似乎唱的不错。
瞪了一眼仍在自娱自乐的李至,杨延昭进屋换下了官服,晚膳过后,几女在屋中说着闲话,想起了之前的祁国公府,不禁问起了身边的柴清云来。
“玉儿,你与祁国公这人相交如何”
后者闻言,正说笑的脸骤然冷了下来,眼中也多了丝的隐约可见的怨恨,低声道了句,“那老贼,弃主求荣,待有机会,我要亲手杀了他。”
杀机,从那柔弱的身体中迸发了出来,一旁,本是含笑的罗氏女,八妹和排风皆花容失sè,为此而心惊。
虽然她是大宋的郡主,心中对赵氏爱恨交加,但王溥乃是世宗的勾股之臣,向来器重万分,甚至托孤与他,可是后者转首间便投靠了赵宋,这份恨,心中怎能消除
半晌,肩头传来一丝温暖,柴清云方从恨意中醒过来,抬头见杨延昭在她身后,略显发白的脸sè挤出个笑意来,“我没事,只不过想起了些不开心的事情罢了。”
罗氏女三人自是未做深问,将话题岔到了别处,而杨延昭,不知为何,心头涌出了些复杂的异样。
深夜,皇城外的跪拜的言官仍没有退去,二月的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们以死纳谏,博得一世清明的决心。
终于,城门开了,一列人走了过来,领头者,是天子近侍,王继恩。
“诸位大人,请回吧,官家有口谕,明ri正常早朝。”
尖锐的声音在寂寥的夜幕中有些刺耳,却让正在跪拜的众位老臣心中一片欢喜,既然官家不再称病罢朝,便是要纳了他们这可照ri月,佑护大宋社稷的真知灼见。
如同沙场凯旋,欢笑相继传出,一干朝臣在守在不远处的家仆随从搀扶下进了早就等待的马车上,驶向了京城各地的府邸。
原地,王继恩听着那随风而来依稀可闻的酣畅笑意,不由得嘴角上扬出个轻笑,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转身往宫中走去。
四更起,五更朝,大殿上,稍作了歇息的言官本yu群起而谏,可哪知,宝座之上的赵光义根本没有给他们机会。
雷霆之间,罢了荀鱼等人的官职,并连工部尚书陈鑫也一道罚了半年的俸禄。
有心中不平者,刚道出了几句辩护之言,那齐王,燕王甚至赵普等一干寻常里不多说话的重臣纷纷上前,呵斥工部的不是。
这情形,即便昨ri捶胸顿足,信誓旦旦必定要天子下旨处罚那以下犯上狂徒的诸多朝臣皆是禁了声。
他们想博个清誉不错,但没必要将乌纱帽也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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