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不关心者不愿掺和进这样的事情中,早就转身自行离开,安耐不住好奇心的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还没有离去,留下的都是好事者,也只有好事者最喜欢嚼舌根传闲话。
将军府缺少一个能震住场面的长辈,一遇到事就乱了,偏偏府上的男主人霍岐本人就是个软耳根好拿捏的主,姜肆没两句话又让他左右摇摆起来,场面一时间有些僵持不下。
“让她过来。”
就在这时,王谙突然发话了。
王谙是王语缨的亲哥哥,他都开口了,霍岐也不好再拦。
王谡听着,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也不知是跟谁发的火,震了震袖子,给姜肆让出一条路。
姜肆拿着针袋走过去,王谙对她点点头:“有劳你了。”
王谙的语气无疑是客气和信任的,让暗中看热闹的看客不禁更加好奇。
如果真的是这个姜医女把人弄成这样,王谙又怎会放心她过去?还是说此事根本就是个误会?
王语缨听见大哥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姜肆走过来,眼中闪过恐慌,作势要起身,惊恐地伸出手,喊着霍岐的名字:“道衍……道衍……”
霍岐赶紧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将她按回到床上,看了姜肆一眼,轻声安抚她:“放心,大夫很快就来了,会没事的,先让肆肆看看,她怎么说也是医女。”
“道衍……”王语缨还是不能放心。
姜肆横叉一嘴打断她的话。
“你如果想死,这里没人会拦着你,但这里只有我想让你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姜肆睥睨地看着王语缨,眼神像是在看可悲又可怜的跳梁小丑一般。
“马齿觅有散血消肿之效,孕妇服之可致滑胎,你以为控制用量就不会伤害到腹中孩子,可你不知自己近日思虑成疾,血虚亏空,已经不住这样烈性的药效。少量出血还可以保住孩子一命,一旦耽搁久了,待血崩之时,连你自己都会没命。”
姜肆声音一出,所有人俱是一怔,王语缨的眼神中更是瞬间闪过惊惶,在她提到马齿觅的时候就已经变了脸色了。
紧接着,更强烈的剧痛涌入小腹,她疼得弓起身子,忽然感觉到下面流出一股温热的液体,神色骤变,姜肆见状,将针袋铺于床间,握住王语缨的肩膀顺次向下,在两处穴道上分别下了一针,另一边也如法炮制,动作之快,让人应接不暇。
姜肆一边施针,一边厉声道:“让无关人等先出去。”
除了王家人,男客本就不在里间,姜肆说完,王谡走过来要说什么,王谙将他拦住,和霍岐一起退到了屏风后。
王语缨还清醒着,只是身上两度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姜肆手上动作精准又快速,余光瞥到她脸色,轻笑一声,道:“你本来什么都不用做,霍岐心软,就算事情败露了,他也不忍心伤你,何必做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呢?”
王语缨知道屏风后面还有好几双耳朵,忍着痛意,美眸含怒瞪着她:“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语缨看着她身下淌出的殷红血迹,眸光黯了黯,再开口时语气里已没有温度:“我只想到你会拿孩子做文章,却没想到你下手竟然会这么狠。”
王语缨眼睛渐渐红了,愤恨地看着她:“我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活吗?”
马齿觅的确是她控制用量服下的,连太医都说那点儿药量不会有问题,她知道姜肆早就防备她,寻常的手段根本无法让人信服,不付出一些代价是没有用的。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没想到付出的代价竟然这样大!
“我说了,我不善妇人之症。”
姜肆话音刚落,雁大夫姗姗来迟,他闻讯赶来连气都没顺,将药箱递给药童便开始搭脉,姜肆退后一步,跟雁大夫说明了王语缨的情况,转身走了出去。
外厅,几人正焦急等待着,姜肆出来,用湿帕子擦着手,见众人将目光纷纷投到她身上,全当没看见,含着笑朝霍岐望过去:“刚才的话,都听到了?”
霍岐面露懊悔之色,上前一步,“肆肆……”但看对面冷若寒霜,道歉的话又咽了回去,“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肆冷笑一声:“你刚才可问过这句话?”
“我一时情急——”霍岐想要解释,却明白解释也是徒劳,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不对,没弄清楚事情缘由就这样认定阿缨是她所害,谁看了那样一双绝情的眼都会觉得委屈和愤怒。
可是他不懂,王语缨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姜肆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出声打断他思绪:“她想害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装聋作哑这么多年,到今天才开始疑惑?”
霍岐一怔,豁然抬头看向她,姜肆不疾不徐地走到他前面,目光在王家人身上逡巡良久,最后转而看向众人:“难得遇见这么个好时候,不如我请大家听一出戏?”
王谡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姜医女,得饶人处且饶人。”
姜肆扭头,看着他粲然一笑:“你说的对,得饶人处且饶人,王娘子将我喊出去,借由滑胎之险往我身上泼脏水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说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教唆族亲污蔑我的名声,害我孩儿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说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我只是想将她做过的事公之于众,你倒扮作好人,来这劝我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污蔑你名声,害你孩儿?”有人听出姜肆的关键之处,出声质问,说话的正是跟姜肆有过一面之缘的卫峰。
姜肆一句句掷地有声的反问让王谡面色愈发沉寂,他是恨铁不成钢,但王家的名声还是要维护,他面色一冷,寒声道:“姜娘子,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
霍岐也皱着眉走过来:“肆肆,那件事阿缨已经跟我解释过,是她那个混不吝的表弟自作主张,误会了她的意思,才会做出那等为人不齿的事,此事虽与她有关,但终归不是她的本意……”
霍岐说得不清不楚,外人并不知个中缘由,姜肆冷笑一声,从袖口中拿出一沓信封,摔在霍岐的脸上:“这样的话,只有你才会信!王语缨通过书信唆使清水县令之子宋成玉逼我为妾,还要害阿回的性命,白纸黑字俱在,你自己看看!”
那沓信封正好甩在霍岐脸上,感觉到眼前一黑,他乱手借住,怔怔地打开其中一封,才扫了没两眼,便勃然大怒,王谡快步走过来,一把抢过那些信件,看都没看,便对姜肆道:“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出自我妹妹的手笔,若真有心陷害,伪造几封信,也不是不可能。”
“哦?”姜肆扭头看着他,眸光含着逼视,“那你身为她兄长,辨一辨,告诉我,这是不是她的笔迹。”
王谡呼吸一顿,捏着信封的手渐渐攥紧,王谙走过来,将他手中的东西接过,面色平静地看向姜肆:“若你说的是真的,王家绝不会任你受欺凌,只不过这毕竟事关霍王两府的声誉,凡事不能仅听你一面之词,笔迹,我自会请专人一一鉴别,宋家表弟也会带回京城,待查明真相,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姜肆看着他,不由得感叹这个人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先将她安抚,待人皆散去,物证又在他们手上,事后再准备另一套说辞,她无权无势,又怎么跟整个王家抗争?
她就是怕这样,不仅是担心霍岐这个拎不清的墙头草,还怕王家为了名声牺牲她的利益,才会等到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这件事。
姜肆余光瞥到门口,看见那人的身影,收回视线,对王谙淡淡一笑。
“我真的等不及,所以已经把宋成玉请过来了。”
她话音一落,看向门口,众人皆是随着她的视线纷纷转头,只见疏柳一身轻装简服腰配长剑,背手站在旁边,身后几人抬着一个身上连一块好肉都没有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