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皱起了眉头,轻轻咳嗽一下,然后止住了众人,看向张载道:“张师傅,您怎么看?”
张载一直半闭着眼睛,闻言赶紧睁眼,作揖道:“臣认为,新法虽有不妥之处,也有可取之处,一股脑全都执行固然不太好,但一杆子将其打倒,也不是好事,至少青苗法、水利法这些便是好政策嘛,执行一来,减少了诸多的坏处,农业也有所增益,这等好法留着,于国于民都有好处。”
张载这话顿时令得孙固不满,孙固道:“张相,你这话是在为王安石张目,那些害民法害人还不够么,王安石已经罢相,你还要将他的害民法继续维持下去,这是要坑害百姓到何时!”
张载闻言微微愠怒,正待说话,却听陈宓朗声道:“孙御史,你说这些是害民法,可有证据?”
孙固看了一下陈宓,认出来了,哼了一声道:“是陈舍人啊,你这话没有道理,新法如何,大家都看在了眼里,是不是害民法,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是不需要重新给出证据,这是显而易见的东西,不信你问问大家伙,是不是如此!”
陈宓一笑:“这样啊,好,那我就问问。”
孙固顿时心下一咯噔。
陈宓扬声道:“曾检正,您有新法害民的证据么?”
曾检正便是曾布,他之前身兼多职,最多的时候同时担任集贤校理、判司农寺、检正中书五房、起居注、知制诰、翰林学士、三司使等职,随着王安石去职,他现在职位只剩下一个检正中书五房,也算是失势了,怪不得孙固敢针对他了。
曾布冷哼一声道:“曾某只看大新法的优势所在,什么害民不害民,却是全然没有发现过,某曾受王相公之命监察几路,所经过之地,唯有感恩新法带来的好处,没有怨恨新法的百姓,孙御史所言不过是信口雌黄罢了!”
孙固也冷笑起来:“陈舍人你这有意思么,曾布乃是王安石一党,新法有不少便是出自他的手笔,你问他无异于问老虎说你吃不吃人,不过是胡搅蛮缠罢了!”
陈宓笑道:“所以啊,说新法好与不好,都得有证据,不是你印象说不好变不好,也不要说你见到的是好便是好,世间之事往往不是一个面孔,得多加求证,才能够知道事情的真貌。”
冯京冷笑道:“陈舍人所说也不过是废话罢了,新法好与不好,大家都见过,大家也都说不好,难道还能够到各地去看,还给你拿出一份章程来不成?”
陈宓拊掌笑道:“还真别说,这事情我在最近的半年是真做了的,我派出一十八路的调查组,这些调查组到各地收集关于每个新法的执行情况、百姓对于新发的看法,以及各行各业对于新法的评价,最终形成了一份报告,大家或许可以看看。”
陈宓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的册子,每一份册子并不厚,分发出来,竟然有几十份之多。
冯京与孙固都拿到一份,各自打开一看,顿时都惊了。
陈宓看他们的神情,顿时忍不住笑了,调查表是他设计的,报告的形式也是他按照后世的调查报告来写的,论证方法、论据以及各种数据,都是有理可循的,如果他们不信,按照这个方法去调查,也可以调查出来类似的
结果来。
里面总结不仅用详实的数据来说明,还用文字结合图表,让人一眼便看明白了,几十份的调查报告在诸多的大臣的手中传递,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吕公著看完之后,有些难以相信道:“这些数据都是真实的么?”
陈宓笑道:“吕大人若是觉得不可信,完全是可以去调查的,无论南方北方,都是可以调查的,关键是要走入到农户之中去,别光是在士大夫地主之间问询,那没有太大的意义。”
吕公著顿时不说话了。
孙固狠狠地盯着陈宓:“陈静安,这等数据完全是可以捏造的,你能够保证这些数据是真实的么?”
陈宓摊手道:“那孙御史,你完全可以拿出来你的证据,咱们来对比一下,若是孙大人的数据更加的详实,更加的有说服力,大家说不定便信了你呢。”
孙固脸色阴阳不定。
他自然没有这样的证据,而且要他去收集这样的数据,看起来难度也自是不小,这薄薄的几页纸的数据,如果要实地去调查,恐怕光是要付这么多人的差旅费,就足够让他破产了,也就是陈宓这样的狗大户有这么多钱可以挥霍。
陈宓笑道:“好了,孙御史既然不出声了,大约是认可这份报告了,那么关于新法的讨论也可以停止了吧?”
吕公著摇头道:“且先不要这么草率的决定,你今日提供的这份东西,真伪还没有确定呢,我们会认真考证的,若是真如你所说新法于民有利,那我们自然不会阻碍,若是于民有害,自然要立即停止!”
陈宓点头笑道:“只要吕大人论证的结果是正确的,那下官一定会建议停止施行,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下官认为,无论是什么事情,需得以详实的证据才好下决定……”
孙固瞟了陈宓一眼道:“……无须你一个小辈教我们做事!”
陈宓笑了笑没有回话,虽然孙固呵斥了他,但此事却是只能这般先放下,今天这事算是过了。
赵顼深深地看了陈宓一眼,却是再次为陈宓的谋略所震惊。
孙固等人回来,固然大家都知道,但陈宓却是料敌机先,先把工作做在了前头,在关键时刻给出来,将他们堵住,这是何等了不得。
但于陈宓来说,此事却是寻常而已。
本身他协助张载执政之初,便要决策那些新法要继续执行,那些要停止,自然要做好这些准备,早在那天雪夜之后,这些工作便已经启动了,只不过恰好在今日有了结果罢了,倒也不算是特意准备的。
不过,数据上看起来好看,但有些新法,比如说保马法以及保甲法,却是需得停下来,因为的确是给百姓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是不可以否认的。
“咱们将这两个停了,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攻击?”
张载问道。
陈宓笑道:“正好证明咱们不是偏袒新法,也算是好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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