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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烽录 赤军 2367 字 2023-10-02

粗人却忍不得”凌冲认识此人,他正是自己去年混进中州军时的顶头上司,万户总管范国瑛。

王保保冷哼一声,摆摆手,制止诸将喧哗,然后对天保奴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请天使回禀陛下,说我扩廓帖木儿善尽臣节,教陛下休听信小人谗言,再授此乱命。”

天保奴一揖至地:“大王容禀,京中确有些大老有疑大王之心。前此陛下也问太子:”扩廓帖木儿南下,是欲肃清江淮,今不往江淮用兵,反结怨关中,不知是何道理太子致遭捶挞。下官为王爷思,莫若遣质入朝,以表忠心,好堵了群臣之口“

话没说完,毛翼“当”的一声,把腰间长刀抽出一半,恶狠狠地问道:“好无理难道太子遭捶挞,是我大王之过么”王保保也冷冷地问:“遣质入朝这个是陛下圣意,是朝中大老教你,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天保奴慌了,急忙分辩:“都是下官自思,并无人教我。下官也是为大王”王保保不等他说完,轻描淡写把手一挥:“绑出去斫了。”

天保奴大惊失色:“王爷饶命我是天使,你怎敢杀我”王保保冷笑道:“河南是孤本藩,孤在本藩可便宜行事,天使如何便杀不得”殿外冲过来几名亲兵,上前就要绑天保奴等三人。天保奴还自告饶,他身后两名怯薛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种变化,倒是大出凌冲意料之外,他游目四顾,看到有几名军官似乎有出列求情的意思,但都被同僚硬生生扯住了。

天保奴等三人被绑了出去,时候不大,亲兵呈上天保奴的人头。王保保随便看了一眼,摆摆手:“看他是天使分上,着人将头颅缝合,送他尸身回大都去。只说此人无理,当面顶撞于孤,孤故按军法斫了。朝廷欲传旨意呵,且遣老实谨慎的人来者。”

顷刻间斩杀天使,王保保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凌冲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他这种生杀予夺的气势,看得惊了,也看得呆了,站在当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王保保又一挥手,众将稽首告退,纷纷离开大殿。毛翼在经过凌冲身边的时候,微笑拱手,凌冲本能反应地还了一礼。

等到众将都退出了大殿,王保保站起身,摘下帽子,扔在桌案上,走过来对凌冲笑笑:“教凌兄受惊了。”凌冲这才回过神来,问他:“遮莫你欲起兵反元么”王保保笑道:“哪个有此意你休要如此浑想。”

凌冲问他:“斩杀天使,不是小罪。你若不趁机反元,不怕朝廷降旨削你的官爵,甚而取你的性命么”王保保冷笑一声:“我有百万大军在手,朝廷怎敢妄动当初朝廷下诏免了孛罗帖木儿官职,被他杀入大都,天子还不是乖乖告饶认输当日有我讨伐孛罗帖木儿,今日朝廷再寻谁来讨伐于我”

凌冲倒吸一口凉气:“这般行事,仿佛曹操。”王保保突然露出一丝苦笑:“我怎敢比曹操。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我却不能挟天子以令关中诸将。我只教朝廷休来掣肘,才好专心军务,其愿已足。”凌冲问:“你真的无有反正之意”“甚么反正”王保保摇摇头,“天下纷乱,中原逐鹿,我借元势而起,也将为元祚而终。我早已与你说了,这是先父的事业,我虽不肖,怎敢变更父志”

他背着手踱了两步,突然提高声音:“只是既命英雄,岂可受制于人便朝廷欲再挟制于我,逼得急了,便往大都去废立天子,打甚么不紧所谓英雄,如龙在空,散章合体,人莫能名其状。我却不怕留甚么千古骂名也”

凌冲觉得许多人都变了,吴王朱元璋变了,王保保也变了。不过也许自己以前都只看到他们的一个侧面,其实真实的他们,到今天才表露出来而已。他实在不想再在河南王府里多呆了,当下就向王保保告辞。真的要分手,王保保又有些留恋,请他多歇一晚,等明天一早起程,白天也好多赶些路。

当晚吃过晚饭,王小姐又来找凌冲。她已经知道凌冲决意离开,这本是意料中事,也不好挽留,但心里依旧难受。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但蛾眉紧蹙,螓首低垂,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凌冲也不知道该怎样劝她才好,而且怕一个劝得不好,她真的哭出来,或者更加缠上来,自己就难以脱身了。才在烦闷,突然“嘭”的一声,门被踢开,只见王保保大步走了进来,气哼哼地往桌边椅子上一坐。

凌冲、王小姐,还有在旁边服侍的商心碧都吓了一大跳,才待要问,突然一个人被扔了进来,重重摔在王保保脚前。门边人影一晃,原来是王府中高手向龙雨走了进来,冷笑道:“终被我拿着你也。”

凌冲心念一动,定睛看时,只见地上那人呻吟着慢慢抬起头来,果然正是曾在庆都军中和潼关客栈里碰到过的骆星臣。骆星臣才抬起头,就看到王保保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双目如电,不怒自威,吓得他赶紧匍匐在地。

王保保鼻子里轻哼一声,问道:“骆星臣,当日在大都,你送了我妹子与雪姑娘归来,未及酬谢,我心中好生过意不去。但你自此后便时常暗中踩踏我军,窥视我妹子,究是何意,你且先分说明白了”

凌冲恍然大悟,原来骆星臣冒着生命危险,夜闯中州军营,是为了王小姐来的。他在自己面前痴痴朗诵的那首诗经。陈风。月出,原来也是思念王小姐所致。凌冲偷偷望了一眼王小姐,只见她也正在偷瞧自己。四目相对,凌冲不由失笑,王小姐却涨红了脸。

骆星臣望一眼气哼哼站在旁边的向龙雨,急忙磕头,颤声说道:“大王容禀。小人自在大都城外荒寺中见了小姐一面,只觉小姐天仙一般人物,自此茶饭不思,百转愁肠,都萦绕在小姐身上。自知无这个福分,只求远远望得小姐一面,便可聊解相思之苦,是以夜踩营盘,冒犯了大王虎威。大王详查,小人并无丝毫对小姐不敬,此心可昭天日”

王保保瞥了凌冲一眼。凌冲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说:“此人倒煞可怜,他的痴心,仿佛我对雪姑娘哩。”可是他眼神一收,依旧恶狠狠地对骆星臣道:“我妹子是郡主千金,你是甚么东西江湖草莽,虽穿着儒衫,实则功名也未得一个,怎不自忖身份低微,敢觊觎我妹子你以为孤腰间宝剑不利么”

骆星臣继续磕头:“小人不敢。小人自知是非分之想,只是心中妄念,再难打消。还求王爷饶命则个。”

gu903();凌冲心里百般地看骆星臣不起。当初他为了一个女子夜踩庆都军营,自己只道他是反元的志士,还出手相救,差点就暴露了身份,当时就对此人毫无好感。虽然此后才明白,原来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即便如此,仍然不大瞧得起这个痴情种子。此时此境,如果王保保用女方家长的身份来呵斥他,他为了心上人而显得懦弱卑微一点,还则罢了,偏是王保保用元朝藩王的权势来威压他,他却这样一副软骨头的样子,还大声告饶,实在是无耻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