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布衣科头,口称贫穷,可是真的买下了这女子,还有一所宅子养着她。虽然宅子不是很好,但大都地贵,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他一个外省军官,如何有这等财力
再想想他的气度,果然并非常人,连小舅子毛翼也是锦衣华服,相貌威武,而且能在校场上订到阁子,与都总管顾秉忠相邻莫非,他是廓扩帖木儿军中的高级幕僚
想到毛翼,才想起王保保断弦未续的消息忘了告诉那商姓女子。闭上眼睛琢磨一下,二人郎才女貌,倒是佳配,如果再遇见王保保,不妨拿此事开个大大的玩笑。胡思乱想中,竟然又走到了清真居的门口。
凌冲想,王保保也许正在清真居里,不妨拉了他去见那商姓女子。明明知道是自己找个借口,想再见雪妮娅一面,还是抬腿要往里迈,却见两个太学生模样的人醉醺醺踱了出来,挡在他的面前。
只听其中一人道:“甚么鸟回回,竟不许人吃酒。咱们且他处吃来。”另一个道:“都怪张强那几个贼厮在此闹事,害得舍监发话,天黑前必要转去。否则你我再喝他个两三斤,打甚么不紧”另一个道:“这清真居的老板不知甚么来头,小小件事,竟劳动顾总管来太学里大发脾气。你都脚下飘飘了,还再喝两三斤,小心与张强他们一般,着拿去总管府里吃板子。”
凌冲听他们说话,抬头一望天色,果然昏沉沉的,快要掌灯了。心里记挂史计都,急忙把迈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匆匆往来路赶回去。
史计都正摆好了酒等他。凌冲才坐下来,他便忙着倒酒:“兄弟,且陪大哥吃上几杯。”凌冲连忙端杯奉陪。二人连吃了七八杯酒,史计都只是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大哥,”凌冲忍不住了,“有甚事情为难么”“唉,”史计都叹气道,“这桩情事,不晓得是福是祸哩。兄弟,你我既然是好兄弟,我的事情总不好瞒你你也休瞒我,你是西吴王的部下,派来大都城里坐探的不是”
凌冲知道这事也根本瞒不了对方,于是点一点头。史计都道:“愚兄之事呢,咱们从头讲起。三十年前,那时辰我不过十七八岁的后生,方才艺成下山,一心要行侠仗义,还想驱逐鞑虏”
他又喝干一杯酒,夹了块肉吃,这才缓缓地说道:“行走江湖,终于被我结识了一些好朋友,都说鞑子势大,非是一两个人逞血气之勇便可成功的。他们引我去见了一个人也”
他眼望远方,象在回想那遥远的过去:“怎的说呢愚兄笨嘴拙舌的,也不详细讲说这段因果了罢。总之大伙一起做这番事业,都结义拜了把子,便是九曜星君。”
凌冲凝神听他往下说。只听他长吸一口气:“实则还应是七曜星君,中央镇星周大哥,东方岁星李大哥,南方荧惑董大哥,西方太白厉大哥,北方辰星陆大哥,还有就是适才来寻我的罗睺星龚海端龚大哥,与我这个计都星。七曜之外,其后又来个月孛星简小妹”
凌冲问道:“那日月呢”史计都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日帝、月后,本是夫妇,丰神俊朗,武功天下无敌,仿佛大罗金仙一般,你休说见呵,想都想不到哩。虽者说拜了把子,但咱们几粒凡星,哪敢与日月争辉,还有其他一些兄弟,都心甘情愿地做他们婢仆,任由差遣。
“至元四年,二十七年前罢,镇星周子旺大哥在袁州率白莲徒众起义周大哥是彭莹玉彭和尚的首徒,功夫青出于蓝,不在乃师之下,咱们兄弟几个,除了日帝、月后,最敬服的便是周大哥。周大哥后来吃了败仗,身负重伤,但并未曾死。被鞑子捉来大都凌迟的,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凌冲心道:“果然周子旺当日未死。”只听史计都接着说道:“周大哥逃归丹枫九霞阁”凌冲惊问:“丹枫九霞阁”“正是,九曜的本营便是丹枫九霞阁,日帝便是丹枫九霞阁主人,”史计都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凌冲惊愕的神情,继续说道,“周大哥逃归丹枫九霞阁养伤,却引出一场天大的祸事来呵”
他顿一顿,又是一杯酒落肚:“日帝责怪周大哥太过轻举妄动,白白葬送了我大汉数千好男儿的性命。月后却赞周大哥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说日帝每日只会唠叨时机未到,徒为大言,却不敢有丝毫举动。二人大吵了一架,月后竟然领着月孛小妹反出丹枫九霞阁而去。
“时隔不久,周大哥伤愈,领了岁星李大哥便是今日你在校场上所见的那个木子李,他的本名唤作李树坤他们二人前往淮东,寻机再起。到了至正七年,万事俱备,正要起事,却不知哪里泄露了消息,鞑子调了数万军马前来剿杀。周大哥他们才三十六人呵,虽双拳难敌四手,兀自与敌周旋了七、八日,杀死鞑子千余。周大哥终于力尽,中箭身亡,李大哥重伤逃回”
凌冲听说过这件事情,当初集庆花山一带三十六人打败元军数万,自己或死或逃,却无一人被捉,时隔二十年,想起来都不免使人血脉贲张,翘指大呼“真个好汉”
他仰头也干了一杯酒,却听史计都继续说道:“月后听闻此事,前来大闹丹枫九霞阁,说定是日帝泄露了周大哥的行藏。日帝大怒,讲道夫妻多年,不想月后竟如此看待自己丈夫,气头上将月后、李大哥与月孛小妹都赶出丹枫九霞阁去也,并道从此恩断义绝,叫他们莫再踏入庄中半步。
“自此而后,日帝性情大变,今日斥责这个,明日囚禁那个,搞得谷中人人自危。我是个粗人,年纪又最小,日帝倒还信得过我。一日他邀我同饮,吃得大醉,将心里话都吐了出来。
“原来日帝与月后自小青梅竹马,又同拜在道州大剑客符翼轸门下。符翼轸于至治二年起义败死。日帝道:师父的剑术天下无敌,又精通用兵之道,连他尚且数月便即失败,我们又岂敢不谋定而后动惕尘那是月后的名字他道惕尘见不及此,还则罢了,凭甚么怀疑我会出卖周子旺”
史计都长叹一声,道:“日帝的心事我也解得哩,竟被最亲近之人怀疑,其痛何如但他自此看谁都似包藏祸心,却实实的令人心寒。他说平素最看顾李大哥,谁料李大哥帮腔月后来诬蔑他;他又说龚大哥心机深沉,董大哥机智多变,陆大哥总顶撞他,都不可信;剩下一个厉大哥,在月后未嫁之时曾去提过亲,后来与日帝较剑输了,才乖乖退出,此时旧仇自然也翻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