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28(1 / 2)

洗烽录 赤军 2304 字 2023-10-02

回答王保保的询问,反倒站起身来,打个拱道:“在下先告个便。”王保保笑说:“请便。”于是凌冲大步走出阁子,问过伙计,就直奔楼后茅房走去。

一泡尿撒出来,他又故意在冷风里多站了会儿,感觉神智完全恢复了清醒。心下惴惴,自己虽然和王保保一见如故,但终究不明白对方的底细,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仔细回想,还好并未泄露此行前来大都的目的,一直不过谈论拳法罢了。义父门户之见本浅,王保保又曾经得他传授过这套拳法的入门招术,多透露些拳理给他知道,关系倒不很大。只是一直忘了问这人现在做些甚么。王保保,这名字倒似乎颇为熟悉,可惜想不起来是否义父向自己提起过,还是从别处听来的了。

凌冲愣了半晌,这才重进酒楼,撩门帘回到阁子里。王保保正自得其乐地喝酒吃菜,见他回来了,急忙斟满杯子递过去。凌冲接过来咂了一小口,笑笑问道:“还未请教王兄目下做的甚么营生是做买卖,还是在读书哩”

王保保笑道:“似我哪里象读书人你却觑不出来么,我在中州军中勾当。”“哦,”凌冲一愣,“原来是王将军”“甚么将军,”王保保大笑道,“哪里寻我这般穷酸将军来”凌冲急忙追问:“然则甚么职司不是总把,便是弹压罢”王保保笑道:“总把便是千户,弹压便是百户了,我哪里寻这般好命来我却一户也无”说到这里,突然摇头叹息:“寄人篱下,不过一个客卿而已却不知凌兄甚么营生”

“我么”凌冲听他突然问到自己,忙装样子打个哈气,含混着说道,“在下一无所长,不过在江湖上走动走动,长些见识罢了我是才来大都的,听闻城内外名胜极多,许多好耍去处,王兄得空,几时带携在下走走”

“这是问道于盲了,”王保保大笑道,“我还须人带携哩不知凌兄目下宿在何处”“肃清门内翰林院旁客来栈,”凌冲回答,随即反问道,“请教王兄的下住。”“我么”王保保愣了一下,“还宿在军中,每日应卯,只巳后才得些空闲。”

两人各自有所隐瞒,也都互相心里有数,“哈哈”笑过,不再往深里问。又吃了一会儿酒,眼看未时都过了,才抢着会了钞,跌跌撞撞,把肩搭背走出酒楼来,仿佛多年交情的好友一般。“时辰还早哩,”王保保建议,“咱们盲人瞎马随处走走罢。”凌冲道声好,于是沿着大街,也不管东西南北,一路走了下去。

拐过个弯,忽见好大一座彩楼,楼前闹嚷嚷的聚集了不少人,隐约还有锣鼓音乐从彩楼中传出来。两人挤过去看,只见高贴着一张大红纸,上写“康供奉李逵负荆”几个大字。

王保保笑道:“这个是凌兄的出处了,不可不看也。”凌冲疑惑地望他一眼,王保保解释道:“想那黑旋风李逵与豹子头林冲,不是梁山上一伙儿好汉么”“王兄取笑了,在下是水旁的凌,”凌冲笑道,“我却不欢喜杆棒戏文哩,要看便看朴刀戏呵。甚么关大王单刀会、杨六郎私下三关”

话没说完,边上有人凑趣道:“关已斋的单刀会,忒好看呵。官人若喜的三国戏文,还有高文秀刘玄德独赴襄阳会、武汉臣虎牢关三战吕布、尚仲贤受顾命诸葛论功,也俱是都中常搬演的戏文哩”

两人敷衍几句,挤出人群。转过鼓楼,看看海子风光,绕过皇城脚下,一路向西南走去。走着走着,只见两旁的街面越来越是热闹,各种店铺琳琅满目。“这便是都中有名的羊角市了,”王保保向凌冲介绍道,“这里各般牲口都全,凡雇脚力的,都莫不这里来哩。”

凌冲只看得目不暇接。他生长在淮河流域,从来也没看见过骆驼,这市里却不仅骆驼,各种牛、羊、騾、马,也大多是从关外运来的,不少体形壮大怪异,真让他大开了眼界。

两人走走停停看看,大约申时将尽了,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才想找路往回赶。没走几步,突然看见一大堆人围着个木头台子,不住地“哈哈”嘻笑。凌冲奇怪地问:“甚有趣物事,恁般好笑遮莫是耍猴戏么”王保保拉了他挤进人群,只见台上站着十多个女子,都不过二十岁上下年纪,也有几个标致的,大多是粗蠢的,羞答答地斜着脸,象在寻找地缝往下钻的样子。台下一班锦袍恶少或布衣无赖,嘻闹喧嚷,言辞下作不堪到了极点。

“这个是都中一景哩,”王保保对凌冲解释,“驱口市南方料见不到罢。”“买卖驱口的也有,”凌冲轻叹一声,“竟能成市,也只有天子脚下恁般的繁华。”他实在看不惯这种人口买卖的勾当,当下拉了王保保,就想挤出人群去。

可是王保保却站住了不动。凌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是台上站在前排的一个女子,身材袅娜,容貌也颇为秀丽。那女子也象是正盯着王保保看。

凌冲扯一下王保保的衣袖,轻声问道:“那女子王兄识得的么”王保保摇摇头:“忒煞的奇怪,她倒识得我似的,一直望着我哩,似连眼睛都不眨。”两人好奇心起,干脆再挤前几步,凑到木台边上来。

一班无赖见了此景,纷纷调笑起哄。台边上早转出个头戴襆头,身穿团领绿袍的汉子,贼忒兮兮地向凌冲唱一个喏:“官人眼光不差哩,这女子真好货色,长年半月不得见的。是官卖哩,价钱公道”

王保保问道:“她是甚么来历”绿袍汉子回答道:“她是颍州人氏,乃父做灵璧县尹。菜人年前围了灵璧,该县达鲁花赤战殁,县尹弃城而走,判了今秋斩决,才刚行罢刑哩。此女便被发了出来,交付官卖,以赎其父的罪愆。”说着,凑到凌冲耳边,轻声说道:“官人莫疑,是个黄花闺女哩”

凌冲涨红了脸。王保保点点头:“倒是本乡哩,莫非真识得的”他干脆直接问那女子:“敢莫你识得我是哪个”

那女子态度庄端,慢慢走到台边,盈盈一福:“官人万福。奴并不识得官人,但看官人面善,因此注目。”王保保大笑道:“你看我面善么”指指凌冲:“还是这个官人面善,又少年青春,衣着也鲜亮,你何不看他”

凌冲甩甩袖子:“王兄休得取笑。”那女子却道:“奴看官人眉目间英气勃然,定非常人。奴请执箕帚服侍官人。”“这女子色艺俱佳,”那绿袍汉子衣帽取人,依旧只对凌冲大献殷情,“弹得一手好琵琶,唱一口好曲子,又识文断字。只需一百贯,官人买了去,是好福气也。”凌冲急忙反过来嘲笑王保保:“难得此女恁般有情有意,王兄不可错失良机。”

王保保笑着抖抖袖子:“我两袖清风,哪里来的闲钱买她”“百贯如何得贵”绿袍汉子忙道,“这般便宜货色,今日被二位官人遇上,错过了岂不可惜若非这两年兵荒马乱,却哪得这般便宜驱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