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着光又看了看,“果然,华宁要是不说,我还真不敢肯定是这一处,陆卿看来有些名堂。”
晋阳公主笑道:“可不是么,谁能知道陆六元竟然还会修复画,且叫人看不出痕迹来,这却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他还将原图临摹一幅,臣妹看他的笔力也是惊人。想来学业都是相通的,陆六元不仅经史子集念得好,书画也有过人之处。”
皇帝叹了口气,将《新篁图》搁在了一旁,“他的书画之道朕比你熟,说起来以前朕也是看中他的书画才气,却没想到险些误了一位相材。”
晋阳公主惊道:“皇兄,这话怎么说啊?”
皇帝道:“昨日,陆卿上了一道《三增一息疏》,朕看了十分触动。他于民生不仅想得透,且还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法子来,这让朕不得不高看他。此子有宰相之才,不愧是其父之子,虎父无犬子啊。”
晋阳公主笑道:“不知是什么样的上书能让皇兄如此看中和感慨?”
皇帝又道:“朕已经把陆卿的折子发下去了,让学阁们去议论,最迟明日你就能看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皇兄?”晋阳公主问。
“只是朕的身体朕清楚,也熬不了多少年,就怕这件事真施行下去,朕却不能保革新之顺利延续。”皇帝又叹了口气,“或许朕该把陆卿此折留给嗣皇帝。”
“皇兄。”晋阳公主急了,“你的龙体可好着呢,你如今大病初愈,所以才有此等灰丧念头,过两日皇兄大好了,肯定又是龙精虎猛的。这病中人最忌讳的就是胡思乱想了。”
皇帝见晋阳公主满脸的忧切,不由心头一暖,“好了,朕知道你关心朕。算了,华宁也在这儿,咱们就不说这些国事了,有事情就丢给韦凤仪他们操心好了。”
“正是这个理儿呢。”晋阳公主道。
皇帝转头看向长孙愉愉道:“华宁,你们这些个小姑娘最近可有新鲜玩意,说给朕听听,也解解闷。”
长孙愉愉哪有什么新鲜事儿啊,组马球队对皇帝来说肯定不能算新鲜,但这却也难不倒她,眼珠子一转,一个念头就萌生在了心里。
“皇帝舅舅,华宁是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长孙愉愉声音甜甜地道。
皇帝冲晋阳公主笑了笑,再转头看长孙愉愉,“哦,什么不成熟的想法,说来朕听听,要是有益处的,就是你娘亲不同意,舅舅也会帮你的。”
长孙愉愉先才看得出皇帝很喜欢那幅《新篁图》,只是碍于面子不好问晋阳公主讨要,而长孙愉愉也不大舍得送出去。
“皇帝舅舅,娘亲这些年也收藏了不少名画,包括这幅谷苍山的《峭石新篁图》。当时陆六元看到这幅画时,眼睛都直了,华宁看得出,对他们这些喜好书画之人而言,能有机会接触这样的画有多珍惜。我就想着,这些画收藏在家里,只我和娘亲两个人看,却也埋没了这些画。所以……”
长孙愉愉见皇帝听得很认真,这才继续道:“所以我就想,能不能借着正月里人闲乐的时候,把收藏的那些画都展出来,让有兴趣的人都能一瞻前人的书画风采,也能有助于今人的进益。盛世屡有传世佳作出现,华宁觉得我朝肯定也能涌现出一大堆的佳作的。”
“好啊,你这个点子却不错。只是那些古画都有很多年头了,一个保护不善毁了画却就不值当了。”皇帝笑着道,“你看看你娘亲的脸色,是不是已经心痛得发青了?”
长孙愉愉“噗嗤”地笑了出来。
皇帝见她笑靥如花,当真是明霞映日般娇艳,这却比看什么都叫人觉得养眼和欢喜。
“皇帝舅舅,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还想趁着这次展出,广邀世人来临摹,那些真画当然不能长久展出来,一年里能让人看三日真迹就算不错了,其余的却是可以把临摹中的精品拿来展出,让后辈可以学习。”
“哦,听你这样说,这件事还不是只做一次,而是要长久做下去?”皇帝问。
长孙愉愉点点头,“所以才说是不成熟的念头嘛。我想着今后如果不止我们一家,譬如皇帝舅舅还有其他世家,也能把古画真迹借出来展示给世人看,再广为临摹,集成册子流传下去。那些个传世名画就不会因为种种劫难而无声地消失了。”
“比如不小心被某个小姑娘给撕了么?”皇帝打趣道。
长孙愉愉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第66章
出宫后晋阳公主问长孙愉愉道:“愉愉,你刚才说的事儿怎么从没听你提过啊?”
长孙愉愉道:“我也是临时想出来的,皇帝舅舅想听新鲜事儿,我就现诌了一个。”
晋阳公主蹙了蹙眉头,皇帝可是不能骗的,至少不能让他知道你骗了他。
长孙愉愉道:“娘,但这件事我却不是随便说说的,我脑子里以前就隐约有这种念头,只是如今才想明白。”
“你想明白了什么?”晋阳公主没好气地道,饶是她是自己女儿,可一说要把自己所收藏的字画拿出去展示,晋阳公主就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真是个败家女。多少钱买回来的知道么?凭什么让人白看啊?
长孙愉愉一看她娘亲的神情就想笑,只是强行憋着道:“娘,你是不是在骂我败家?”
晋阳公主白了长孙愉愉一眼,“你难道不是?”
长孙愉愉解释道:“娘,是你总在我耳边说咱们这样的人家才像是无根之萍,什么什么的。”
说起无根之萍,晋阳公主就又想起自己那早逝的死鬼丈夫了,若是他还在,她与长孙家就不会闹得如此僵,也就不会因为皇帝的龙体不安而如此惶惶。她们的女儿又怎么会急着出嫁?一辈子不嫁她都能好好养着呢。
“娘,此次我找陆九修复画,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了,咱们手里有谷苍山的画,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再加上,上回庆阳王兄他们过来赏画,咱们那些个收藏别人也都晓得。你想过没有,若是万一哪天咱们护不住这些画了,它们又会流落何方?”
晋阳公主道:“胡说,怎么会护不住,那些东西等你出嫁时,都是你的陪嫁。”
长孙愉愉可不想谈什么陪嫁和嫁人。“娘,所谓怀璧其罪。现在既然这些画都不是秘密了,咱们何不索性大方些拿出去展示,如此就都知道这是咱们的画。翌日,这些画要是到了其他人手里,那么旁人总会想一想,怎么过手的呢,是吧?”
晋阳公主不说话,这是还有些不明白。
“娘,我想过了,有些东西要长久的保护,私藏起来未必是好事。索性咱们大大方方的送出去,但实则却还是能想看就能看,想摸就能摸,你觉得如何?”
“什么叫送出去?”晋阳公主声音尖锐地道。这败家玩意儿!敢情还不止是展示?
“娘,我跟皇帝舅舅说什么展示,其实是想把这些画都送进画馆。”长孙愉愉道,“一个不属于咱们的画馆。”
“不属于咱们?”晋阳公主不解。
“嗯,就是想请皇帝舅舅题词,叫皇家画馆也行,其他的什么也可以,这些画送进画馆,找专人看护、保护和妥帖收藏。真迹每年展示一次,馆里就放临摹品,另外还可以辟出一处专门的馆阁,用来展示画坛新晋的字画,你觉得如何?”长孙愉愉问。
晋阳公主眯了眯眼睛,这才明白她女儿的重点在哪里。画坛新晋之作,谁来选,谁来评,谁来决定哪些作品有资格进入皇家画馆?这等权利,晋阳公主喜欢。
“行吧,你如此说,娘也不是吝啬之人,反正哪些东西早晚都是你的。不过你既然要做,就好好做,请你皇帝舅舅题词自然也可以。”晋阳公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