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升曾经写出那首“人生江湖”的事情,程子善一直比较疑惑,但此时来说即便黄于升再写出一首“人生江湖”水准的诗作,他也不会觉得有压力。
他已经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前期保持低调,等到最后关头再把自己手中的诗放出去这样,能够保证手里的诗作利益最大化。想想看,到得众人一片沮丧的时候,自己一首诗放出去
呵,只是想想就觉得期待。
程子善目光随意地在同桌的几个秀才身上掠过,随后微微撇撇嘴,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几个秀才们这时候已经静若寒蝉,只顾低着头,先前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气魄早已经不见踪影了。作诗的天赋和读书考功名严格说起来并不是对等的,很多诗词写得好的,在科举上终其一生不见成效的人并不少见,反之也是成立的。当然,如果二者能兼顾,这样的人往往就容易出名。
眼前的几个秀才书是读了不少,平素聊天旁征博引也许勉强可以,但是横竖也还是掉书袋,没有达到博闻广识的境界,作诗在他们那里其实并不怎么擅长。于是这时候便将脑袋埋下去,心中满满的悔意,觉得本不应该参加这次聚会的。
当然,在座的年轻人有不少,有信心的人不是没有。一些人大概先前对这个题材的作品有过心得,这时候虽然心情紧张,但另一方面其实有些跃跃欲试。还有一些人,大概平素不惧写诗的,这个时候露出思索的表情,显然正在着紧酝酿东西。
这些情况也不仅仅只在年轻人那里,一些上了年纪的商贾,或许平素都是拿诗词陶冶性情的,这时候也免不了想试一试。反正死是死不了的,万一写出的诗词让那叫令狐楚的满意,收获必定不会小做生意人的心思,往往表现在很多方面。
刘守义在上首地方坐着,面上看不出表情来,但他既然不曾发话,便也代表着一种默许的态度。这个没有办法,他现在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的定位还只是试探,暂时不准备插手进去。令狐楚那边和钱家闹得越大,或许有些事情能够看得更清楚些。但另外的,他也必须把握好度,自己毕竟是地方父母官,不可能真的让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程度。另外的,他本身对于诗词之道颇有心得,当年游学京城的时候,与人诗酒文章也是有过些名声的,所以这时候心中也不由得琢磨一番。
啧,写鹰啊
宣纸已经被铺开了,用镇纸压住,侍女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磨了墨,随后急急地退下去。令狐楚在一旁,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随意对着身边一个人说到:“试试吧,不要害怕。”
对方是个中年商贾,这时候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他脸上微微变了变。片刻之前,他其实已经在考虑写诗的事情,原本有几句残句已经浮现出来了,这时候被令狐楚陡然点出来写诗,紧张之下,脑海中又变得一片空白。但令狐楚将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没有拒绝的可能。
“去吧。”令狐楚在他肩头拍了拍。
中年商贾拿起毛笔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令狐楚只是在他身边嚼着烧鸡,也不催促。他强自平复了片刻,深深吸口气,哆哆嗦嗦半天,勉强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秋来鹰隼落”
令狐楚将句子念出,过得片刻,不见那边动作,于是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中年商贾写完一句之后,手在半空中顿住,努力地回忆着先前所想的诗句,但是越是刻意之下,有些散乱的记忆碎片越发难以抓住,到得后来额上微微渗出些许汗水。一滴浓墨从笔尖滴落在宣纸上,缓缓渗成一个丑陋的圆饼状墨迹。
“啧你下去吧。”令狐楚撇撇嘴说道:“下一个,谁来”
第九十三章雨宴九
等了片刻,众人持续保持着沉默,期待着下一个能站出来的人。过得片刻,终于有人站起身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书生打扮,大概也是跟随家中长辈来赴宴的。他既然站起来之后,在眼下压抑的气氛里有些突兀的感觉,众人一齐将目光朝他投过去。那边站起的书生只是愣了愣,脸上一瞬间憋红了,随后居然又坐了回去。众人原本期待的目光窒了窒,随之一黯。
嗨
令狐楚皱了皱眉头:“既然站起来了,就来试试。”
“回、回大人,在下、在下尿急。”
“憋着。”
“是、是。”
那书升弱弱地应了一声之后,脸颊上羞愧的红色已经开始蔓延到了脖子根处,他家长辈在邻桌不远的地方双目紧闭,脸上满满的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他注意到这些之后,脸上又露出一些惊惶来大概回头会有一通不轻的家法在等着了。当然,这样的情绪都是他们自己的,眼下其实根本不被关注。
令狐楚撇撇嘴:“写诗、写诗你们读书人平日不是就知道写诗么”他说着顿了顿,目光在众人中环视一番,随后道:“你来”他说着又随手指了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此人一身浅蓝色长衫,看起来蛮文雅的,秋日的天气已经凉下去了,他随身带着的折扇,这个时候正摆在一旁。听到令狐楚点了名字,他先是有些茫然,随后才惊醒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摸过折扇来,“刷”的一声打开摇两下。这书生先前大概是认真在考虑诗词的事情的,想得有些深入,显然自己把自己带入进去平素的诗会现场了。这般过得片刻,他才有些反应过来,手中的折扇还是惯性似的又摇了两摇,才渐渐放缓下来,随后便是一脸讪讪的表情。但他也只是尴尬的神色多上一些,紧张之类的情绪倒并不明显。众人一看之下,心中有数了,这书生大概是有些底气的。
等了不多时,那书生调整好情绪,站起身朝令狐楚拱拱手,脸上某些傲然的神色还是看的清楚的:“大人,在下”
“没兴趣知道你是谁,写吧。”
那书生话也只是起了个头,便被令狐楚随声给打断了,于是又是一脸不尴不尬的表情,不过倒也不敢表露出愤然,只是随后咬咬牙,赌气似的走到铺开宣纸的桌前。
“余沛”黄于升在许宣身旁小声的说着,这些事情方面,他知道的毕竟比较多,眼下随口给许宣做些解释,顺便也舒缓一下被压抑得有些不舒服的情绪:“这人是有诗才的,只是性子比较倨傲,平素不大看得起人。先前那首人生江湖,被他在公开场合批驳的体无完肤,呵,当然,说那首诗好的也很多,汉文不用介意”
gu903();许宣点点头,人生江湖那首诗在他人那里到底会作何评价,是捧到天顶上或是贬到泥地里,他其实没有放在心上。眼下的写诗,他已经决定参与进去了,当然,倒也不是单纯为了扬名或者获得好处之类的,而是他需要和这叫令狐楚的锦衣卫做进一步的接触。当然,顺带的话,让自己在公众场合露露脸,也是可以的。